元满不熟悉此地的地形，对他是只闻其音，未见其人，只能ม漫无目的的和他对着喊：“顾团长，还真是大帅了话。咱们今天不是打了大胜仗吗？大帅说要打赏呢！顾ุ团长，我看你今天得横财，提前向你道喜了啊！”
一个苹果下了肚，他开始闹起毛病。手里攥着一大叠手纸，他蹲在茅房里出不来。人在茅房里一泻千里了，他的耳目可还朝着外面使劲。听到元满来了，他隔着一堵砖墙高声问道：“元副官，恕我现在没法儿见你，是大帅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督理是众所周知的不管钱，所以省长有了具体问题，还得和秘书长谈。秘书长的身份，已๐经和督理夫人差不许多，霍府上下的大小事情，全都由他一手掌握。将一张支票奉到秘书长面前，省长陪着笑，低声说道：“汇丰银行，一百万。”
省长经营着粮食被服生意，有省内各军做他的主ว顾，而且完全不纳捐税，秘书长买官卖官，他也多少可以分惠些许。横财得冒了沫，自然没有一人独吞的道理，所以到เ了年末，他按例来向督理进贡。
霍相贞一皱眉毛：“到เ底是怎么เ了？”
顾ุ承喜合拢双腿坐正了，却是收敛笑容摇了头。
逃回家，当然是不可能。霍相贞第一次派给了他正经差ๆ事，他必须做出个正经的成绩。继续迈步向前走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敢赌了命去见连毅，不是为了向霍相贞效忠，是要让霍相贞知道自己也是条好汉。有朝一日，他要让霍相贞对自己心服口服。
此言一出，顾ุ承喜的步伐登时顿了一下。单枪匹马的去见连毅？连毅可不是心慈面软的人，一言不合，自己很可能是有进无出。但是不进也不行，连毅要是真想难，自己้除非是跑回家去，否则只要留在连宅，就必定逃不过一场恶战。
小林抬手挠了挠头，又张了张嘴，几乎ๆ打了结巴：“你他妈的——”
顾承喜抿着嘴笑，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睛也眯得弯了，对着小林继续点头。
顾承喜嘿嘿一笑：“谢大帅夸奖。”
霍相贞垂下眼帘，继续吹气：“没错，夸了。”
白摩尼忽然向后一仰头，郑重其事的问道：“大哥，我真怕自己้会变成小顾ุ那样，小顾一到阴天就说腿疼，一腿疼，他走路就笨了。”
霍相贞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人敢笑话我，我也不怕笑话。你好好养伤，将来……好给大哥当理匠。”
顾承喜看到เ这里，忍无可忍的骂了街：“妈的，小兔崽子，死不利ำ索活不利索的，平安看上你什么了？”
可惜，空中并没有他的救命稻草。
骄阳烈日之ใ下，霍相贞不但脱了军装上衣，甚至连贴身的衬衣都敞了怀，露出了结结实实的胸膛腰腹。他瘦了，瘦出了一身肌肉的线条形状。双手握着一把武士刀，他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元满。元满干脆打了赤膊，脊ิ背晒得又黑又亮，像条成了精的大黑鱼。将手中的武士刀横在面前，他显然是在持久的防御。
这二位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热。
思及至此，白摩尼忽然有了力气。他马马虎虎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西装，又特地穿了一双黑皮鞋。感觉自己的模样够老实够规矩了，他乘๖坐汽车直奔了霍府。
得去找大哥。在大哥身边坐一坐，听大哥说说话，听大哥骂骂人，也许自己้会把昨夜的事情忘掉，自己还能从那ว场荒唐的噩梦中走回来。
霍相贞怎么打都不解气，顾承喜太狡猾了，不还手，但也不让他打结实了。霍相贞追着顾ุ承喜跑了几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不成体统，便又气又笑的扔了手中ณ折扇，口中骂道：“他妈的，我这是抓家贼呢？”
话音落下，他自作主张的先从帘子缝里钻出去了。霍相贞没想到เ他敢公然开溜，当即撞开帘子追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在院子里打起了持久战，赵副官长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当场跑去找马从戎了，
霍相贞一掀帘ຈ子走了出来：“我出门。”
独自在游廊外站了半天，马从戎在脑แ海中ณ端起机关枪，把白摩尼和元满反复扫射了几遍。后来感觉自己的精神略微镇定了，他才睁开眼睛，隔着一层帘子问道：“大爷，晚上吃点儿清淡的？”
霍相贞检阅了自己的警卫团，随即直奔军械库。警卫团将新到เ的几种枪支全运到了打靶场上，霍相贞先是试了试来自意大利的新步枪，没试出好来。从一张木桌子上又抄起一支枪颠了颠，他对着身边众人问道：“这是什么枪？”
城外大营里驻扎着霍相贞的警卫团。平常他无需警卫团的保护，于是把警卫团放养到了大营里，让他们在操练之余，顺便看管昂贵军火。如今听闻大帅莅临ภ，警卫团长立刻๑集合了队伍，雄纠纠气昂昂的要给大帅看个好样子。
霍相贞深深的弯了腰，从牙关之ใ中挤出了呻yin：“哎……呀……”
连忙单腿跪下扶起了他，马从戎哭笑不得的摸了他的脑袋：“大爷，我来了。”
霍相贞的钱，大概没数。这次给部ຖ下四个ฐ师饷，军饷总额已经过了一百万。一百万全交给马从戎，霍相贞都不屑于亲自过问。
然后，他又想起了霍相贞。
于是马从戎一脸同情的对着白摩尼摇头一笑，随即伸手拉了窗帘。
这句话说得响亮，窗里窗外全听清楚了。霍相贞神情痛苦的闭了眼睛，一股子虚火直攻入脑，烧得他太阳穴跳着疼。竭尽全力的抬手一拍床褥，他实在是说不出话了，只从鼻子里重重的呼出了两道热气。
肩膀肋骨都要被霍相贞箍得变了形状，他一口气进不去出不来，悠悠的横在胸中ณ。头脑也一阵一阵的眩晕了，他垂死的闭了眼睛，把自己交给霍相贞落。
霍相贞把额头抵上了他的后脑แ勺，从头到เ脚一起对他使劲，仿佛是要把他干个ฐ肠穿肚烂，干出他的一条人命。灼热的呼吸烫着他的后脖颈，他想大爷半个来月没回家，真是憋急了。其实天津什么没有？何至于非得把火气攒到เ家里，留แ给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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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的出了小铺子，他沿着大街慢慢的走。夜风刮着他热烘烘的面孔，抬手用冰凉的表蒙贴了贴脸，他想这块表可能真是平安的宝贝，表壳子都不亮堂了，是被人戴了太久的模样。真想把平安拽到面前狠狠的抱一下，不干别ี的，只抱一下就好。他和平安是个不分高低的身量，平安正好够他结结实实的抱个ฐ满怀，谁也不用迁就谁，是势均力敌的一抱。
霍相贞端起手边的茶杯，无声的抿了一口。热茶通过口腔，不知怎的，让他联想起了顾ุ承喜的舌头。两道眉毛瞬间拧了一下，他放下茶杯，几乎ๆ作呕：“我在盐务局给你留了个差ๆ事。你救了我一条命，我没的报答，所以许你个前程。进了衙门好好干，我的人有了升腾，我的脸面也添光彩。”
顾承喜痛苦的面对了地面，霍相贞的目光和语气都让他无地自容：“还有点儿瘸，不耽误走路。”
霍相贞一扬眉毛，随即张开双臂向后一仰，做了个退避三舍的姿ู势：“是水太热。”
白摩尼贴着他，蹭着他，气喘吁吁的笑着说话，然而声音很低：“大哥，你也够下流的。”
因为ฦ督理大人的眼神，真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这一拍，拍散了顾ุ承喜皮肉中ณ所有的剧痛与苦楚。他艰难的抬了头——抬着头，偏着脸，他极力想把比较完好的一边面孔呈现给他的平安。可是眼睛望着平安的眼睛，他开始感觉自己้在往下坠，越坠越深，越深越黑。
“他不是总跑吗？”顾承喜也在炕头坐下了：“怎么着？你还想上赵家当保镖去？”
赵老爷是本县第一号的大财主，每次县里过大兵，他家都必定要遭勒索。赵老爷吃了几堑，终于长出一智，开始和大兵们打起了游击战。
平安不说话了，右手捏住了左腕子上的手表带，也不知道是摁了哪道机关，只听“喀”的一声轻响，表带子立刻松了扣。退下手表看了看，平安在表壳子背面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小字。眯起眼睛换了角度，他借着阳光细瞧，同时下意识的念出了声：“灵——机——”
顾承喜其实也糊涂，起码是不比平安更清醒。抬手摸了摸平安的脏头，他别有用心的劝道：“安心住着吧，我身壮力不亏的，总有本事养家糊口，穷也穷不到你身上。”
顾ุ承喜一手攥着短剑，一手哆哆嗦嗦的任人握着。颤巍ณ巍的出了声，他鬼哭似的问道：“你……还活着吗？”
顺ิ着这只手往下瞧，他看到เ了一条长长的胳膊，胳膊上的衣袖是黄色的厚呢子，袖口还镶着金道子。试探着把手往外抽了抽，兴许是没敢用力的缘故，那只手居然随着他一起动了。
与此同时，白摩尼在黑屋子里爬到เ了窗台前。楼里是通着电的，但是他不想开灯，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屋子里不但黑，而且凉。手扶着窗台站起了身，他向外望。远处的游廊亮成了一条龙，霍府就是过年前的气氛最好，狂欢似的让人兴奋。可惜，他已经完了。
一切都比他预想的坏出了十倍百倍，他思来想去，最后感觉自己没法解释。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向大哥表白。都说好了，都说定了，结果又闹了今天这一出戏。即便是灵机在世，也没辙了。还有那颗珍珠——其实只不过是想托老姐姐去给自己找找买主ว，哪知道老姐姐那ว么笨，连个珠子都装ณ不住。
白摩尼不知道大哥会把自己关多久。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他想和大哥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