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笑道：“上家找侄少爷去了，让侄少爷过来请客。”
主任与青年像一对恶霸似的，一路坏笑着出门上了洋车，直奔了霍平川的宅子。而这两人刚走不久，马从戎满面春风的到了。背着手溜达进了屋子里，他穿了一件很素净的灰鼠皮袍，看着苗苗条条，一身的清爽利落相。众人见了秘书长，立刻一拥而上的出欢声笑语。马从戎抬手一拍顾承喜的肩膀，然后笑问：“刚ธ才我在门口看到了老张和小李，这二位贼眉鼠眼的冲着我笑，到เ底是干什么去了？”
他喜欢顾承喜，顾承喜常年的缺德带冒烟，他心里明镜似的，可还是喜欢。他知道自己管不住顾承喜，但是管不住归管不住，他是苦出身，他会讨生活。顾承喜不给他，他就主动去讨。讨多了，算他占便宜；讨少了，也比没有强。跟着顾承喜，他总得自己宽慰自己，自己鼓励自己้，要不然早把心伤透一百次了。
大年初一的早ຉ晨，顾承喜带着小林，在副官卫士的前呼后拥之中ณ上了火车。现在天大地大，丘八最大，尤其他还是个ฐ名副其实的真团长。晃着肩膀在车厢里走，乘๖客和茶房全都自动的给他让出通道，绝不敢挡军爷的路。小林红着脸紧随其后——平时在家里还感觉不出，真出门了，他才现他的承喜是真威风，真厉害。
下一秒，他忍无可忍的动了手。一记耳光抽出去，他几乎ๆ是恨了白摩尼！
他不能、也不屑对妓女动手，看她们一眼都是自降身份。弯腰抓住了白摩尼的衬衫领子，他轻而易举的拎起了这个小人儿。
到เ了下午，顾承喜半闭着眼睛出了门，直奔霍相贞所在的总指挥部ຖ。指挥部设在了县知事家里，距离万宅并不算远。顾承喜瘪了肚子白了脸，扶着墙打着晃，一路颤颤巍巍ณ的往外走。连滚带爬的上了马，他恨不能当众趴在马背上偷个懒โ。
元满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而顾承喜欲哭无泪的蹲在茅房里，肠子拧着劲儿的作怪，是一分钟都不肯让他好过。他恨不能立刻飞到霍相贞面前领ๆ赏，然而攥着手纸蹲在坑上，他实在是寸步难行。
霍相贞对于钱，一直是没什么概念。听了马从戎的话，他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拆解手中的勃朗宁手枪。
等到省长走了，马从戎揣着支票去了书房：“大爷，今年还是一百万整。”
顾承喜立刻连连点头，一脸一身的好脾气，愿意承认自己是胡说八道。
霍相贞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他这句话活活噎死。一把抓起自己的军帽，他对着顾承喜瞪了眼睛：“混账！胡说八道！”
抬手向后一捋锃亮的背头，他嘿嘿一笑：“平时也没见大帅恋着他连叔叔，今天怎么了？静恒转性了？”
连毅人在一铺暖炕上，暖炕名副其实，当真是微微的有一点暖意。靠着棉被垛半躺半坐了，他是军裤ไ衬衫的打扮，腰间服服帖帖ຆ的扎了牛皮腰带。衬衫是月白绸子的料子，软颤颤的抖着光，袖扣是朵灿烂的小金花。双脚伸在炕尾一个大男孩子的怀里，他转向顾承喜一笑：“大帅怎么了？舍不得放我回天津？”
一夜过后，他醒了酒，蹲在院子里嚓嚓的刷牙哗哗的洗脸。最后对着镜子正了正军帽，他英姿飒爽的出了门，要去霍府陪白摩尼玩七巧板。小林无可奈何的望着他，看他回家是这个德行，出门是那个德行，简直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顾承喜让小林预备了几样下酒的好菜，关了房门连吃带喝，偷偷的庆祝。当着小林的面，他醉醺醺的连吹牛带放炮；吃饱喝足之后，又是连打嗝带放屁，因为ฦ酒喝多了，所以半夜还往屋里地上吐了一场。
霍相贞强自镇定的一挥手：“下去吧。”
顾承喜敬了个军礼：“是！”
白摩尼抬手环抱了他的腰，心里很喜悦。在医院里躺了一个礼拜，他以为一切伤痛都在往结束的方向走。结束之ใ后，就还是风平浪静的好日子。
话音落下，他咬紧ู牙关屏住了呼吸。不能再听也不能再说了，让小弟多吃几天糖水枇杷，多看几眼花皮鞋吧！
没骂完，因为ฦ骂也没用。白摩尼的左ุ大腿，被结结实实的大门框齐根压住了。
顾承喜没空理他，干活干得手直哆嗦，不是因为累็，是怕炮弹会在自己的脑แ袋上开花。一鼓作气的搬了一阵，他忽然气急败坏的一拍大腿：“妈了个x的——”
霍相贞慢慢的收回了刀，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向了马从戎：“不算好，他是早上没吃饭。否则ท的话——”
元满仿佛是累坏了，也不怕头顶的利刃，只是呼哧呼哧的笑着喘气。马从戎则是飞身下马，一边走一边笑道：“大爷好功夫！”
白摩尼站在霍相贞的院子里，茫茫然的环顾ุ四周：“我大哥呢？”
赵副官长笑呵呵的，因为本领不济，所以态度永远很好，谁也不肯得罪：“哟，白少爷来啦？”
霍相贞看他贱头贱脑的，和白摩尼倒真是一对好搭子。双手叉腰望着他，霍相贞一时间无话可说。
然后他向前走了两步，察言观色的去看霍相贞的眼睛：“大帅要是不解气，就再给我几个ฐ嘴巴๒吧！抽几个ฐ响的，听着痛快！”
霍相贞没再言语，自顾ุ自的出门去了。
马从戎对着他弯腰一笑：“多谢大爷关心。”
霍相贞没说话，只从连毅手中ณ把枪又接了回来，也开了几枪。轻机枪的后坐力实在不小，霍相贞开第一枪时几乎被震得失了准头，于是心中ณ越悚然，承认自己้不如连毅。连毅个子不大，却是镇得住枪。
然后他一搂扳机，把前方แ靶子瞬间打了个稀烂。
安如山对霍相贞不见外，见大帅摔得站不起来了，他单枪匹马的扶起了霍相贞，轻而易举的把人搀回了房。霍相贞进了客厅，受了创的脊ิ背屁股慢慢挨了沙。及至坐踏实了，他双目迷蒙着向后一靠，老调重弹：“哎……呀……”
霍相贞说不出整话了，眼前黑蒙蒙的全是金星。正是狼狈痛苦之ใ时，勤务兵来报，说是安师长来了。
平安是不能想了，这一场单相思纯粹是自取其辱。将来或许会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和平安平起平坐的喝杯可可看看风景，但那是将来的事情，将来的事情，放到现在想，纯属白日梦。
北海的春意，已经很浓。独自在五龙亭找了个ฐ茶座，他也像一般的摩登先生一样，点了一杯可可。喝着可可望着风景，他忽然感觉很寂寞，没意思。
这天过后，霍相贞的疹子开始消退。在此期间留แ在楼ä中当差的人，从小杂役到大师傅，全受了赏赐。连门口站岗的卫兵们，都一人得了三百大洋。马从戎得了半天的假，乘着春风去找了顾承喜。顾承喜独自住着个小四合院，院子房子全收拾得挺利索ิ。顾承喜请他到上房里坐，他不去，只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支票：“喏，全有份，大帅说了，也别把顾ุ承喜落下。”
小楼恢复了先前的清静。马从戎坐在床边，握着霍相贞的一只手。霍相贞彻底沉默了，也不再问白摩尼的下落了。
霍相贞没理他，抱着他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干。
他奄奄一息的被霍相贞压着碾着，不知道自己该算是骨酥肉软还是骨断筋折。后来他忽然嗤嗤的笑了，断断续续的问道：“大、大爷今、今夜是怎么了？这么有、有精神。”
霍相贞正在拔萝卜似的拔自己脚上的马靴，忽然受了干扰，便直起腰想回头：“你——”
霍相贞并不比他回来得早。一身的武装卸尽了，他上身只剩了一层白衬衫，衬衫下摆被牛皮腰带服服帖ຆ帖的束在了裤ไ腰里。听了白摩尼的话，他没言语。一屁股坐到软颤颤的大床上，他弯了腰想要脱马靴。哪知白摩尼甩掉拖鞋也跳上了床，三步两步的跑到了他的背后。从睡袍里伸出一条光腿，白摩尼试探着踩了踩他的肩膀。
他认为自己้已经为ฦ对方แ设想得很周到，然而顾ุ承喜向他抬了眼，却是轻而坚决的说道：“大帅，我不要钱，房子和差事也可以不要，我只想要……要我的表。”
“房子也给你找好了，到时我再拨几个人给你使唤。一会儿马从戎会带你去账房取一笔款子，你先用着。不够直接找马从戎，我吩咐过他，他会负责你的花销。”
白摩尼笑着问他：“我滚出去，换上清丸进来？他不怕硌，是不是？”
霍相贞举手从上方แ墙壁的毛巾架子上扯下一条洁净毛巾。把毛巾浸湿了蒙到脸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湿热的水汽，然后抬手捂住毛巾，兜头用力的撸了一把：“小崽子，滚出去吧。”
可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他。哪怕一个ฐ在天，一个在地。自惭形秽的收回目光，顾ุ承喜含着满口的血，在心中说话：“督理大人，咱们没完。”
顾承喜没出声，不能出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给督理大人舔鞋底子都不配，还有什么好说？死死的盯着霍相贞，他全身的热气都聚在了眼中ณ。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天地之ใ差，明摆着的，可他怎么还是那么เ喜欢他？他这不是在作死吗？
三骆驼一拍大腿，感觉顾承喜已๐经蠢得不可救药。用嘴唇包了包黄牙，没包住，他决定继续把话说完：“我打算夜里走趟赵家，弄点玩意儿出来！”
顾承喜张着嘴看他：“赵家乱ກ不乱的，干我屁事？”
想到เ这里他不敢再想了，再想他的脑แ浆能ม开锅。强行收拢心神转向了顾承喜，他直接把手表塞进了对方的手里：“拿去吧，应该能换几个钱。”
平安喃喃的重复着灵机二字，脑子里同时针ฤ扎火燎的做了痛。紧ู锁眉头垂下脑袋，他的自言自语添了内容：“灵机，摩尼……摩尼……摩尼？”
这是一条人命啊！
顾承喜先是财迷了心，后是吓破了胆。膝盖蹭着地往后慢慢的退了，他想要逃。可是人是动了，手却动不得。那只脏兮兮的手对他越握越紧，明显是在加力气。
翌日上午，刺๐客被砍了脑袋。替罪羊们各自得了几块钱，有惊无险的恢复了自由。霍相贞论功行赏，参谋长了大财，赵良武和杜国风也了小财，唯有顾ุ承喜不但被罚了半年的饷钱，并且还被关了三天的禁闭。
独自坐在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他无所事事，长久的摆弄着一只领带夹子。霍相贞不要了的领带夹子，被他换了个小弹簧，还能接着用。可惜他难得穿西装ณ，想用也用不上，只好是贴身揣着，没事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将领带夹子送到唇边吻了一下，他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霍相贞不是他想见就可以见的，三天的光阴，就这么เ被他浪ฐ费在了禁闭室里。
况且三天过后，他能否保持住先前的地位，也是一桩悬案。霍相贞一直当他是个ฐ上进要强的典范，结果他当众打了霍相贞的脸——他连刺客都招进队伍里了，往后霍相贞还怎么对着众人夸他抬他？
三天的工夫，顾ุ承喜上了大火，不但愁出了后背上两个大火疖子，而且嘴唇上也生了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