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很生气。”她低声道,“他已经很久没对我生过这么大气了。”
阿瓷简直要被她急死了,“当然生气了!您没瞧见陛下走的时候的脸色吗?”
第二日一早醒来,顾ุ云羡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茂山的大雪。
还好,这一晚他没有过来。
不管最后的下场如何,她确实曾经令所有人艳羡不已。
这个女子一度是大晋后宫的传奇。身为周王正妃,却能在夫死之ใ后顶ะ住巨เ大的压力改侍陛下,一入宫即是圣宠,连曾经的皇后都无法与之ใ抗衡。
顾云羡心头一跳,直觉自己很快要听到了不得的内容。
宁王姬ภ沛?
今日所有的话加在一起,也不如皇帝这一句话造成的震惊大。六宫嫔妃面面相觑,怀疑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见景馥姝å不语,他笑笑,“阿姝你说你只见过他几回,那为何昨夜慎刑司审问之ใ后,这贱奴会招供说,他两年前便得了你的恩惠,此后一直暗中ณ为ฦ你办事。其中闹得最厉害的一件事,便是在永嘉ล二年腊月初一那天,去梅园制造冰地,致使身怀有孕的柔婉仪摔倒……”
顾云羡一惊,“陛下!”
皇帝忽的提步,一声不吭地朝那里走去。
但那又如何?未来的日子还早ຉ着,到时候再说吧。如今的她,一点也不想去考虑这个ฐ问题。
她知道这话如果被柳尚宫听到,一定会严厉地斥责她。孩子固然是弱点,却也是最大的护身凭依。如果情况继续这样展下去,早晚有一天,无子会成为她的大问题。
见定美人不语,顾云羡轻轻叹口气,“其实阿苓你只需要想想,本宫连那种事情都知道了,还会扳不倒景馥姝吗?我找你,除了希望能更有把握之外,也是在给你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你可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嘲讽一笑,“至于沈竹央、姜月嫦这些人,她们拿什么เ跟我拼?身份吗?我相信阿苓你看了本宫的例子,不会不明白在这后宫里,身份这种东西有多不可靠。今日还高高在上,没准明日就跌入尘埃,什么เ都不是了。”
“只是什么?”顾云羡眉头微蹙,思忖片刻๑道,“你不会是在看了那个字之后,还担心我会输吧?”
她的目光平和而恬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抑或渴求。
听到เ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顾ุ云羡对上了她平静无波的眼神。
然而百姓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修道的皇室中ณ人并非全都是自愿的。天家向来如此,注重颜面,偶尔有宗室犯了错也不好明着惩戒,便将他们打到这里来。譬如当年中ณ宗皇帝的妹妹繁阳长公主就曾被罚于此地修道,为贞淑皇后祈่福。
所谓西山,乃是煜都附近有名的道教之ใ山。山上修筑有西山道观,是皇室中ณ人修道的最佳去处。因着这,普通百姓提到西山,不仅会想到清静无为的道君,更会想到尊贵威严å的贵胄。
定美人唇边笑意淡了一点,“回娘娘,臣妾是麟庆二十一年到陛□边的,过了今年就整整十一年了。”
“经你这么一提,本宫倒想起来了。”顾云羡打量这定美人,“阿苓你服侍陛下也有十年了吧?”
她穿着一件大红貂毛滚边的斗篷,他从未见她穿过这样鲜艳的颜色,忍不住眼前一亮。
他觉得这样很好。没有旁้人的干扰,他就可以放心地看看她了。
“听听,这口气真是深明大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ฦ你多为ฦ朕考虑呢!”皇帝笑,“但实际上,这人小气得紧ู,朕来了这么เ久,连杯酒都不愿意请朕喝。你可别ี忘了,朕前不久还请你吃过一顿饭呐!”
崔朔笑笑,“陛下与伯玉、世则谈得投契,臣不愿打扰。”
她此前费心争取了她这么多次,她却总是反复无常。既然如此,她也无需对她太过忍让。
顾云羡想起她那ว份幽香精致的请帖ຆ,再看看她此刻竭力隐忍的怒火的神情,眼中笑意冰凉。
他为ฦ官多年,一贯板直刚正,孤僻自傲,从未如此失态的时候,今日算是头一遭。
薛长松这回当真是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那、那娘娘想说什么事?”
“尤其是今日穿了一个颜色的衣裳,若不看容貌,真是要认错了!”明充仪懒懒道。
毓淑仪两厢打量,含笑道:“月娘你不说本宫都快忘了。阮琼章和贞妹妹虽五官不像,但气韵体态真是像了个十成十。大选当日诸位妹妹还议论了一遭呢!”
方แ才一路都冷若冰霜,转头却送她这样的礼物,这转变也太大了,让人不知如何去应对。
他的口气太温柔,让顾云羡一时愣在这里。
他神情自若,眉宇间一派磊落坦荡。他就这么เ当着陛下的面直接开口相询,虽有些唐突,却更显其心无杂念。
“元贵姬ภ娘娘当真是琴艺不凡,陛□畔有如此高手,难怪会对琴曲要求这般高。”崔朔微笑道,“臣斗胆问一句,娘娘师从何人?”
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悲伤是平静的,缓慢的。仿佛是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太久ื,已经将它化作了血肉,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他就用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讲述着他对一个女子不悔的深情。没有过多的辞藻去修饰,却能让人深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在伤心。
可一想到她会这般痛苦的原因,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被人知晓。
顾ุ云羡心头毛毛的。今夜拿信期腹痛当借口原不在她计划中ณ,只因她虽然给了贞贵姬面见皇帝ຓ的机会,却不愿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免得横生枝节。所以她的原计划ฐ是故意服错一味药,以生病为由,将他拉过来。奈何计划ฐ赶不上变化,下午的时候突然现天癸来了。她身子一贯不好,这种时候自然不敢胡来,加之腹中ณ痛得要死,索性就以这个为ฦ由á头了。
景馥姝被带得上身前倾,两个人几乎面面相触。顾ุ云羡用一种满怀快意的口吻说道:“其实陛下心里早ຉ就开始怀疑ທ你了!这回如芳华住到เ合袭宫,不仅是我给你下的套,恐怕陛下暗地里,也在注意你的反应!你倒真不辜负我们,这么เ快就出手了。”
“你以为ฦ薄瑾柔的死,陛下没有起过疑心么เ?”顾云羡伸手抓住她的领口,面上虚假的微笑仿佛被抹去了一般,全是昭然的恨意。
明充仪挑眉,“那ว也就是说,这道加了甘草的红焖鲤鱼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ฦ之?”顿ู了顿,“那这下毒的人选的法子倒是巧妙。银针试不出食物相克产生的毒,也就难以现菜里有问题。”
一旁的柳尚宫回道:“所有的掌馔在前往各宫任职之ใ前,都经司膳悉心教导过,这些相克的食物也在学习内容之ใ中。”
“回娘娘,是薄芳华。”采葭道。
宫中ณ规矩,新人入宫,按例得轮番召幸一次。
这是见惯大世面的人才有的气度。
君王当前,大多女子都神情紧ู张,只她们二人唇畔含笑,显得从容淡定。
皇帝一哂,“朕看她是防着你,怕你抢了她的权。”
“毓淑仪不曾操持过大选,手忙脚乱ກ也是有的,臣妾却不一样。”顾ุ云羡含笑道,“臣妾原来也想帮帮她,只是她太过要强,定要自己้来做,臣妾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眸中笑意深深,“好,是朕非要出去玩,你是被我拖下水的,行了吧?”
他后半句语焉不详,她没听清,也不好细问,只是微笑道:“那好吧。不过咱们得说好,回头出了什么事情,陛下可得挡在臣妾前头。那些大臣训起人来都是一把好手,臣妾可经不得这个ฐ。”嘟嘟็囔囔,“况且,本来就是您非要出去玩的。”
顾ุ云羡从前在宫外,亦曾见过西域舞姬作拓枝舞,此刻也不觉得多么เ新奇。只是她记得“拓枝舞”原是习惯单人表演的,这八名舞姬ภ竟把它变成了群舞,配合默契却又不失个ฐ人的魅力,倒是新鲜有趣。
“拓枝舞”是源自西域石国的一种乐่舞,以鼓声为主要伴奏,节奏鲜明、气氛热烈、风格健朗。唐人的诗篇中有很多描写柘枝舞的佳句,如“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等等。
“这道点心原本是以糯米、酸果再混以白糖等多种调料制ๆ成,臣妾吃过之后觉得甚是可口,就想学着给陛下做一做。后来在真的动手时,突奇想,加了一点用银杏水泡过的薏米,夹在最里面,所以咬到最后会有一丝苦涩。”顾云羡微笑道,“臣妾给它取名‘千里婵娟’,陛下觉得如何?”
雪白的细瓷小盘,上面摆放着八块黄澄澄的糕点。他夹起一块放入嘴中,软糯甘甜,一口咬下去,还有微微的酸和苦,却是回味无穷。
“说。”重若千钧的一个字。
高林再次颤抖了一下,终于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臣观充仪娘娘的脉象,觉其体质虚寒,难以有孕……”
皇帝搁在案几上的右拳猛地握紧。
殿内的宫嫔都睁大了双眼,面面相觑。庄贵姬怔怔地看着顾云羡,一脸不可置信。
“姐姐……”她轻声唤道。
顾云羡没有理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案几上的碟子。
没有人知道,从高林说出她不可能有孕的那一刻๑起,她的心就猛地下沉。
如同坠入深渊一般万劫不复。
记忆里许多不堪回的往事被通通勾起。
很久以前,在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一直在恐惧。恐惧被人知道这件事情,恐惧从此成为宫人口中的笑柄。
不能生育,对一个宫里的女人来说实在太过可怕,尤其她还是肩负着诞育嫡子这个责任的皇后。若是被人知道此事,她恐怕连后位都坐不住。
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个秘密,每天避开所有人服用那些难喝的汤药,还试了各种求子的偏方。
这般卑微虔诚,无非是祈求哪一天老天爷就了慈悲,赐给她一个孩子。
可是没有用,无论做多少努力,她依旧ງ没有孩子。
她煞费苦心的唯一成果便是,她的秘密被隐藏得严严å实实,无人知晓。但有什么เ意义呢?即使守住了这个秘密,她还是失去了皇后的位置。后来,更是连命都没有了。
那段卑微求子的经历带给她的伤痛太大,所以这一世重来时,她不愿意再去做同样的事情。
反正如今的她,也不像从前那般渴盼子嗣。
只是曾经的伤口就算结了疤,那些鲜血淋漓的记忆却依旧还在。
像今日这般被人当众指出身体疾病的情况,其实她上一世时早ຉ已梦到过无数次,每一回都是以惊骇而醒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