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壁说话一壁离开射箭场，朝远处的亭子走去。
皇帝笑道：“你倒是识趣。”
他看着她的样子，在心里苦笑一声。
她嗫嚅道：“臣妾……明白了……”
他畏惧真相，于是仓皇地躲避,ไ一连数日不来见她。
这几日,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去多想。他对自己说，这世间怎么会有梦回前世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荒谬。
“竹央你有心了。”顾云羡笑道，转头看向皇帝。
众人起身，毓昭仪微笑上前，“臣妾贺皇后娘娘大喜，贺陛下大喜。”
“上辈子？”他挑眉，忽然来了兴趣，“云娘你说，人真的有上辈子吗？”
见他提及往事，她微微一愣，继而笑叹道：“现在想起那ว些事，觉得仿佛生在上辈子一般，太遥远……”
她一愣，“怎么เ看？”
一想到肚子，他忽然来了兴致，维持着半躺在床上的姿势，一把将顾ุ云羡拉到怀中，低声道：“唔，让朕看看咱们的孩子……”
生死之事被他说得这般轻松，仿佛是个ฐ笑话。
“哦，这个ฐ啊，是朕让吕川告诉你的。”他一直记得答应过她，除军国大事之外，不对她有所隐瞒，“朕不想让她去那里，不然咱们都百年之后，住得那般近，还得成日听她的叫嚷。”
“恩。”她道，“照看好宫嫔和皇裔本来就是臣妾的责任。”
“你要过去？”
她话说得感性，他却蹙起了眉头，“别的都不要紧ู？朕也不要紧ู了吗？”
“臣妾没有不高兴。”她道，“臣妾明白，你们都是为ฦ了我和孩子好。其实陛下不用担心，臣妾知道分寸的。臣妾盼这个孩子盼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เ敢有一丝的马虎？”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眼中ณ流露出慈母才有的神采，“臣妾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能够平平安安地降临到这世上，别的都不要紧。”
皇帝虽然早已打定了主意要让顾云羡复位，这会儿却扮起了中ณ立，每天坐在宣政殿的龙椅上，认认真真地听两ä派人物阐述各自的观点，还煞有介事地点头思考，十分虚心受教的模样。
和上次一样，礼部尚书宋齐依旧是反对复立的那ว派，而赞同复立的那边则以礼部侍郎许平以及御史陈良为ฦ。双方各自带了一批言官，引经据典地展开论战，直吵得脸红脖子粗。
毓昭仪忽然有股不好的预感，“称什么เ？”
何进似乎犹豫了一瞬，然而这些事情即使他不说，她们回去只消一问便立刻๑知晓了，“今晨礼ึ部侍郎许平许大人上疏ຕ陛下，称……”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映入他眼帘的依旧ງ只有那个ฐ冷淡的背影。
走到门边时，他似乎还企盼顾云羡会改变主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愣愣地看着前方。
羽箭几乎ๆ是贴着她的耳边飞过，那ว瘆人的声响让她心头一阵茫然。
顾云羡也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娘娘怎么还任由我活蹦乱跳地在你面前惹你生气？你要弄死我，就快点动手啊。”声音压低，“我等着你。”
明修仪冷笑着点点头，“好啊，很好。看不出来，元充仪如今还硬气的很。你究竟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个失去圣宠、注定无子的女人，还有什么เ指望？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太医很快跟在宫娥后面进来了。顾云羡一打量，立刻认出他是一直以来负责照料明修仪龙胎的高林。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
顾云羡从前对皇帝ຓ情根深种，皇帝却没有半分回应，不仅如此，还宠上了景氏。如今她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去责怪，却还是会有心结的吧。
她话说得含糊，然而柳尚宫是一路看着顾云羡与皇帝的多年纠缠，对于她的心理还算清楚，立刻便领悟了关键。
那样富贵锦绣、高不可攀的地方，她不喜欢。
那时候，她唯一的心愿便是，父亲可以早ຉ日找到份差ๆ事，把她从那ว里带出去。
毓淑仪笑道：“臣妾在陛下即位之ใ后被封为充仪，永嘉元年年底晋为淑仪，如今不多不少，恰有三年整。”
皇帝既ຂ然下了决定，便立刻开始着手办理。六宫妃嫔的名单被送来，皇帝扫了一圈，却又抬起视线，看向了毓淑仪，“竹央你这么一说，朕才想起来，你这淑仪当了也有两年了吧？”
她几乎是爬到他身旁，颤抖着站起来，想去察看他的伤势，“陛下，你为ฦ什么要这样？你恨我，那你杀了我便是！为ฦ什么要伤害自己？”
景馥姝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对，就是这句话。”顾云羡道，“可惜当时薄宝林已被赐了死罪，又语无伦次，我们便都当她这是在胡言乱ກ语。谁知道，她说的竟是真的。”
柔婉仪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帝此刻๑已然下朝，就坐在上座，顾云羡伴在他身侧，神情平静地与众人打过招呼。
这个ฐ想法在步入殿内、看到贞贵姬也在场之后，变得更加坚定。
“对。”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告诉朕，朕为被欺负的小云娘出头。”
她愣在那里，半晌才结结巴巴๒道：“告诉……告诉您吗？”
定美人眼眸低垂，双唇紧抿。乌黑的睫毛下，一双黑眸里情绪莫测，明显陷入了巨大的挣扎。
顾云羡见话都说得差ๆ不多了，慢条斯ั理地抛出最后一击：“所以，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到เ底是什么想法？”说完这句话，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皇帝手中握着胎质细腻的瓷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那是不想掺和宫里的糟心事，想过点清净日子，才远远躲开。然而我虽不肯回去，心里却一直挂念着哥哥，盼着哥哥能来看看我。”姬洛微说完，又笑着摇摇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若哥哥三天两头来看我，恐怕妹妹便再也过不了清净日子了。”
说罢，牵着她顺着山路旁的小石梯蜿蜒而下，离开了大路。
仿佛知晓她的疑惑，皇帝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跟我来。”
这话已经直接把锋芒指向了贞贵姬。定美人下意识想反驳，然而她话中ณ所说全是事实，根本无从反驳。
顾云羡让她自己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也不知阿苓你以前是怎么为自己้打算的，依附了一个得势的宠妃，替她做了那ว么多事情，却没得到什么好处。本宫记得陛下即位之后就册封你为柔华，如今四年过去了，你居然才只升了一品。”
他要娶她。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强烈希望办到的事情。他不会放弃。
他没有动，唇边依旧是平静的笑容。他早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没有关系，无论多么困难，他都不会畏惧。
微微一笑，他眼神温和，“娘娘这么说，便要让臣无地自容了。”
崔朔这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看向她。昏黄的灯光下，她容颜净美，一如当年。
顾云羡回头一看，照ั顾她的宦官都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姬洛微则隔得更远，听不到เ他们的对话。
“劳玉郎牵挂，我很好。”她道，“离开时走得匆忙，许多事情都是后来才听人说的。原来我能够搬去别院休养，内里还多亏了玉郎的襄助，我在此谢过了。”
因为在外面，她便没有叫他大人，而是同旁人一般唤玉郎。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两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有了不一样的情绪，让人心念一动。
“小事一桩，不值得夫人惦记。”崔朔微微一笑，“不过，夫人今夜怎么会在这里？”
“我出来逛逛。玉郎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沉默一瞬，“年年上元节，我都在这里。”
顾云羡一愣，继而想起他从前每年都会帮友人卖的河灯题字，如今字虽然不题了，却不妨碍他年年来此游玩。
“玉郎原来这般喜欢上元节，倒是让人惊讶了。”她道，“我还以为玉郎生性疏离，不爱凑热闹。”
“我确实不喜欢热闹，不过今晚例外。”他道。
他的话说得云淡风轻，顾ุ云羡却总觉得内里另有深意。这感觉让她不安，于是微微颔，“此地人多口杂，我先走了。”
崔朔右手微抬，似乎ๆ想要阻止，然而不过一瞬，他便语气如常道：“夫人慢走……”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让他们一惊，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小摊上的河灯竟突然燃烧起来，熊熊的火光看得人触目惊心！
“啊！”顾云羡惊叫一声，一个着了火的花灯滴溜溜地滚到她脚边，差点燃到了她的裙子。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从远处破空而来，直直朝他们的方向射来——
一个黑色的影子忽然闪现，一脚๐踢开花灯，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剑干脆ะ利落地将利箭劈成了两半。
顾云羡看着影卫挡在了她身前，这才心有余悸地抬头，却现方才太过混乱ກ，自己้竟在没察觉的时候靠在了崔朔怀中ณ。
而她的眼眸正隔着他箬笠上那ว一层薄薄的黑纱，与他相对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