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有想起上一世的事情，她还可以继续装作什么เ都没生过，与他和顺恩爱地过下去，到那时没准儿还是一段帝后举案齐眉的佳话。可是皇帝想起来了。他知道了前尘往事，也看穿了她的全部伪装。她再如何在他面前虚言矫饰都没用，他不会相信的。
她们不懂，她自己懂就够了。她与皇帝无法继续在一起的原因，不是她恨着他或者不能原谅他，而是她无法再相信他，无法再爱上他。
他没理睬柳尚宫，径直走到四位御医处，并阻止了宫人们想要行礼ึ的动作，“都不用管朕，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产房血腥,他原是不该进来的。
帝后之ใ间的异样，阖宫众人是在半个月后才慢慢察觉出来的。具体表现为ฦ皇帝不再踏足椒房殿，皇后则ท对外称病，免了诸位嫔御的晨昏定省。
无论是她对他身不由á己的曲意侍奉,还是他对她莫名其妙的牵挂爱怜，都伴随自己最后的那句话，结束了。
今儿他一直不正常，此刻突然说要走顾云羡也没太意外，只是叮嘱道：“陛下记得忙完之ใ后，传御医来看看。别ี认为这是小病，就不放在心上。”
“朕还有点事，先走了。”他站起来，“你，早点休息。”
殿内服侍的宫人眼睁睁看着这象征帝王尊贵身份的十二旒冕冠被随手扔到地上,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冕冠前后的二十四旒互相撞击跳跃，匀称圆润的玉珠出清脆的声音。
“殿下。”她终于开口，声音婉转曼妙，却有些飘渺遥远，仿佛是从山的那边传来的。
他忍不住担心起来，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试探道：“云娘？”
他这是不耐烦再与她绕圈子了。
皇帝ຓ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是副懒洋洋的样子，听到เ她这句话才稍稍收敛了笑意，语气却依旧如同玩笑，“镜娘你还是别ี卖关子了，这样说一半留แ一半真让人心里不痛快。朕知道你今夜前来，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朕给你机会。想说什么เ就说吧，朕会认真听完。”
很快，乳母抱着孩子过来了。这一回，顾云羡特意留แ了个心眼，注意着毓昭仪的神情。没有错。她看到孩子的一瞬间，眼中闪露了光芒。
顾云羡点点头，“去把小皇子抱来。”
多么无奈，在她无比渴望与他再无牵连的时候，上苍却告诉她，她永远都逃不掉。
她的生死荣辱、兴衰沉浮，都与这里息息相关，都与这个男人息息相关。
顾云羡似乎不知道她心里的波澜起伏，只淡淡道：“退下吧。”
泠淑媛最先离开，接着柔婕妤、定慎仪、夏芳华等人也走了。毓昭仪尽量得体地朝顾云羡笑了笑，“既然娘娘想清静清静，臣妾也不好再打扰。臣妾告退。”
这是极大的失职，也让他无法再相信她。
自己那时候生气，因为她身为ฦ皇后、身为主ว母，理应照拂后宫妃嫔，可她明明知道皇裔有险，却任由这一切生。
“是，我知道我答应了。”她点点头，“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我最近脾ຆ气不太好，你可不要半夜翻身吵到我。不然我一定会跟你生气的。”
他以为她要赶自己้走，忙不迭道：“你答应了的。”
“可是娘娘，事情闹到เ这个样子，我们已经没办法了……”小词急道，“淑媛娘娘素า来聪慧，兴许，兴许她会有法子……”
“你别ี跟我提她！”明修仪劈头盖脸地骂道，“她都把话说成那样了，我难道还要上赶着去求她不成！”
“耐心等一等，总有机会的。”毓昭仪笑着饮了一口茶，“本宫现在不着急。”
采苹道：“不过即使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大用。陛下虽说现在有点恼明修仪，但也只是如此而已。明修仪没犯什么เ大错，又怀有身孕，娘娘要动她，恐怕……”
说罢，她毫不留恋地转身，朝外走去。
泠淑媛仿佛没听到她的质问，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一开始就不该结伴走这一遭。如今这样，再好不过。”
众人又是一愣。
“当然不会。”顾ุ云羡矢口否认。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阿瓷为何见到自己้回来会那么高兴，采葭又怎么会带着人去寻她。
一身玄衣，手中捧着一卷书，正眼神平淡地瞅着她。
这么多人获罪，听起来确实挺凄惨的。
她说的是成安殿的宫人。景馥姝落罪身死，李和自然随着去了，景馥姝å的心腹婢女白瑜也被处死。顾ุ云羡用了些法子保住了玉柳，并将她放出了宫，其余人则ท全部打入永巷，永不赦出。
反正，他也不算冤枉。
他说是过两年再说，但顾云羡知道，这不过是个敷衍之ใ辞。他既然不会对外宣布景馥姝和御马一事的关系，那ว么宁王就得永远背着这个ฐ罪名。
花开花落，天命大过一切，从来都不是她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左右的。
顾云羡看着它们，脑中回忆起三月春日，桃林中纷繁热闹的场景，忽然心生无奈。
“这还不明显吗？”贞贵姬道，“她说臣妾指使薄宝林，证据呢？没有证据，如何让人信服？”
皇帝不动声色，“诬赖？阿姝å你凭什么说她是在诬赖你？”
“朕给你的镯子为什么不戴？”
高兴？她当然知道他会高兴，不然又何必费劲演这么เ一出。
殿内燃起了安神的熏香，案几上放着白底红釉的细瓷小碗，里面盛着乌黑的药汁。这是太医特意给明充仪开的安胎药。上一次的意外失子，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如今为ฦ了保住这个ฐ孩子，不得不十二万分小心。
贺喜的人全部离开咸池殿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她的脸颊靠在他的肩上，丝绸的质感冰凉，仿佛贴在一块冰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低头吻上她乌ไ黑的鬓，他柔声道：“对。就这样陪着我，哪儿也不要去。”
“陛下，眼看这雨越下越大了，还是回马车上避避吧。”吕川ษ道。
皇帝微一颔，他们迅上前，撑开两把伞挡在他和顾云羡的头顶。
她二人同住一宫，又身份相若，虽都不怎么เ受宠，却是这宫中仅有的两个生养了皇子的妃嫔，凑在一起自然有许多话题可以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早ຉ已姐妹相称。
柔婉仪笑道：“庄姐姐这话说的，也就是二皇子乖巧懂ฦ事，你这个当母亲的才能ม这么清闲。哪像臣妾，每日围着那ว个顽ื皮的小家伙转，有时候忙得连饭都没空吃。”
两ä人的肌肤相贴，她能感觉到他的手顺着自己的脊ิ背一路抚摸下去，带着明显的暗示。
皇帝本来也没期待能得到เ她的回答，说完这句话就再次用了一点力气，把她拉得更近。
他想去找到她，跟她辩解，说明他失约的原因。可仅存的理智却在拼命地提醒他，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找她，会给寄人篱下的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她一定以为他爽约了，以为他昨日不过是随口说出来哄骗她的，以为ฦ他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影卫一言不，飞身踏水而过，待回到她身边时，手中已经托着那盏花灯。
顾云羡接过来，定定地看着它，半晌没有动。
没错，这确实是她记忆中ณ那盏灯。
船形的灯身，上面有一栋三层小楼，精巧无比。透过每层楼的镂花轩窗，她甚至可以看到屋内的桌椅屏风。
舟头挂着一面白帆，上面有隽秀的字迹：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当初，她曾经被这句话刺得心头一痛。
这样的痴情和偏执，与她从前一般无二。重活一世的她，早已不敢再看这样的句子。
她觉得脑袋里乱ກ哄哄的，无数的问题纷纷涌了上来。
看这府邸的排场便知道，崔朔是个ฐ不喜享乐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他，却大费周章地弄了一个ฐ正月里里也不会结冰的池塘，难道只为了在上面放这盏河灯？
他既然这么喜欢这盏灯，当初ม又为何要把它送给她？
那时候，她问他，“这样的宝贝，阁下舍得割爱？”
他语气温柔地回答，“再好的东西，也得碰到懂ฦ得它的人，才算实现了价值。依在下看来，这盏灯给夫人正好。”
这盏灯，送给她，正好。
记忆里是谁曾说过，“我觉得这些灯都没什么意思。漂走了就是漂走了，以后都看不到了。我希望有一天，可以修一条大船，和我……我的亲人一起，在船上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那ว样天真的语气，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那时候，她还不识愁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