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湘听罢往正屋张望了下，也不是她不肯帮着说话，只是孩子才抱过来几日呢，付姨娘她闲着了？做出来的事情根本不是个ฐ有体面的姨娘该做的，成日的往大老爷书房里跑，打量谁不知道她的想头。
“二爷说的我晓得，我都晓得，”付姨娘观面前湘二爷年纪轻，面慈心软，就顺着她的搀扶站了起来，掏出帕子在脸上抹了抹，睁眼说白话道：“太太菩萨一般儿人，再没有比小三爷在太太的正院更叫我放心的了，只是我这如今几日不见孩子心中着实惦念，二爷就看在你大姐姐的份儿上赏了我这个脸面，帮着在太太跟前说上几句罢——”
因书湘不看他，对面男ç人的视线便不受控制，放肆流连在她眼角眉梢。
“赫兄可还有什么事情么？”书湘看了赫梓言一眼，眉眼低垂下去，不自觉地避免同他有过多直接的眼神交流。
大太太心中无端一暖，书湘的话还是透露出她小孩儿家的心性，大太太先时觉着，若是叫大老爷晓得了书湘的身份，何异于天塌地陷，这会子书湘几句话却叫她眉目缓和下来。
“且……我听夫子讲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话，”书湘的声音轻了些，一点烛火在她漆黑的眼中跳跃，她弯起唇角朝母亲笑了笑，“横竖天塌不下来，便是塌下来了，还有我在呢。”
与此同时，书湘跟着郑妈妈进了薛老太太屋里。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是一早便寻了由á头支使出去的，故而她们一路而来半个人影也未遇着。
哪想他进了祖母院里，见大门处紧ู闭着，插着门闩，偌大的院子空寂寂一片，往常的半分热闹竟也是不见的。正狐疑着，主ว屋里却仿似有人语声传来……
老太太似是气极，指着大太太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我从前如何细心教导你，你却作出这般的事来！这些年之所以由着你的性子，听凭你不在你那婆婆跟前尽孝逢迎，你道只因她不是你公公的原配？”
“你好不糊涂！”
这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听了宁馥烟这话，倒叫书湘想起旧ງ年在宫中ณ伴读的光景来，那算不得什么เ美好的回忆。书湘那会子才七岁，晓得什么事儿，镇日只知道屁颠颠跟在太子殿下后头。
书湘年幼娇憨，透着股子灵气，皇上一时兴起，想起大皇子正缺个ฐ伴读，便决定留แ下小书湘在宫里做太子伴读。天子一言九鼎，大太太心惊肉跳却也无话可说。
心里却寻思着，若唐妈妈当真找上门来，自己้却不好应付的，这事儿还得老太太方能ม解决，怕就怕老太太是知情的。她老人家可不是什么เ善茬儿，难知不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á着唐妈妈找她的麻烦。
大太太有回倒是教导过书湘，女孩儿看夫婿好不好，重要是瞧他为ฦ人如何，书湘才听蔓纹说唐家那儿子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皆沾的，当时眉头就皱得不行。因此上，她也不多说什么，果真起身推开门往书房里去了。
这都是除了茗渠外晓得书湘身份的几个心腹侍女，除去充作了书童的茗渠，这里头还有慈平也是大太太屋里出来的。
书湘平日也不大管她们，这会子更是没心思，便径自进了屋里。正屋里伺候的是蔓纹、麝珠、慈平这三个ฐ大丫头。
这学堂是朝廷办的，在这里头念书的都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不免没什么好风气，哪个ฐ是想真心做学问的。
按说这样的世家勋贵子弟，鲜ຒ少有奋向上的，偏偏大老爷当年愣是自己้考取了科举，一举便状元及第oo1章事实上，下头一半的学生确实都是睡着了，老夫子沉迷于自己的讲解之中，全然没注意到下头鸡飞狗跳的课室。
她到เ底是抱着十足狐疑ທ态度的，挪着步子站到เ他跟前，两人之ใ间还有一手臂的距离。光可照人的地砖上映出她半蹙着眉头掩饰不住的纠结面色。
“再近点儿不成么เ？”赫梓言开口，用的是类似于商量的语气。唇畔却漾着若有似无的笑弧，笑里藏了几分揶揄。
“我又不能ม把宁兄弟你吃了，你说是不是？”
“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她有些恼，不过终究凑过去了，矮下身子大睁着眼睛把他看着，“赫兄请说。”
他唇角愉悦地一勾，从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里略略๓起身，以密友间咬耳朵似的亲密姿ู态靠近她……
书湘只觉得他温热的呼吸匀匀地拂过来，鬓角碎动了动，引起耳朵细细的痒。条件反射就想躲开，赫梓言却一抬手握住她另一侧的肩膀，语意淡淡的，“别动，若叫旁้人听见可怎么好。”
谁会来听，谁又听得见？
赫梓言的靠近使得书湘僵直了身子，她感受到肩部他的指尖施力时传来的热热的重量，此时此刻๑他又贴在她耳边要同她耳语。呼吸推送，她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得想要拔腿就跑。
按说书湘现下是个男子，躲来躲去反倒招人疑惑。
可是她并不是男子啊，这样的意识像是骤然被人唤醒了似的，在她身体里复苏，如火如荼烧得鲜明强烈起来。
“你倒快说才是！”书湘不晓得赫梓言在磨蹭什么，额角虚浮ด了一层薄汗，呼吸钝ๅ钝的，眉眼都变得朦胧。
赫梓言闷闷地笑起来，远远看去他如同埋在书湘的颈项间似的。
满眼是她乌黑柔亮的，视线偏移，赫梓言若有所思凝住书湘的耳垂，色泽应是粉粉的，他却瞧出了晶莹的味道，想象中应同他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一般儿香软。
听书湘催促，他便徐徐地别ี开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开口道：“这俗语说得好，要想有建树，需得先拜个ฐ好师傅。”
“——就这？”书湘显然不能接受赫梓言这样一句话，且哪里有这样的俗语，反正她是从未听过的，“是你自己้编造的罢，那么เ赫兄师从何人？”
见书湘距自己้远远站开，赫梓言不动声色理了理前襟，把狭长的眉眼一吊，“你不曾明白我的意思，”他摸了摸鼻子，语声慢慢，“比起我曾拜谁为ฦ师，宁兄弟竟不觉着自己身边正缺个能指点你画ฑ技一二之人么เ？”
“不觉着。”这话书湘说得斩钉ล截铁，一丝一毫的犹疑也没有。
她扫了赫梓言一眼，这家伙分明是不怀好意，平白他做什么เ要指点她画画，保不齐他是个ฐ龙阳君，难保不是在打她的主意。
莫说她不是个ฐ男人，便果真是个男ç人，也不要和他好。
世家大族里腌臜事最是多，如今又时兴富家子弟豢养男宠，书湘却不待见的很，她又扫赫梓言一眼，这一看之下眉头几乎是立时扭了起来，“赫兄你，你做什么要解腰带啊？？！”
“宁兄弟难道没听过‘敞开肚子吃’的俗语么。”赫梓言一本正经地道，当真把腰间那条云纹花样的腰带松了松又系上。他指了指书湘搁在宝瓶刻๑丝椅褡上的油纸包，淡色的唇微抿着，压着声音道：“这藕粉桂花糖糕难道不是给我的？”
书湘木呆呆盯着他劲瘦的腰，好半晌才缓过神来，顺着他的视线见到เ那ว油纸包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来，就一面笑着拿起油纸包一面解释，“画ฑ画儿讲究的是天分，赫兄弟资质佳，是这么儿样的好人才，我却自知自己้是个蠢笨不堪的，注定了于绘画上毫无造诣，怎么敢耽误你的功夫。”
说着已经把油纸包放在赫梓言身侧的小方桌上，赫梓言“唔”了声，点点头，修长的手指挑开油纸包探头朝里头看，“你说的是，便是教了你，你也学不会。”
书湘唇边的笑意僵，很想抓起油纸包糊他一脸。然而赫梓言说完那句话，他那张又挑剔又苛刻的脸上却跃起些生机勃勃的神气，涎ๆ着脸面朝她，“嗳。宁书呆，既是来致谢的，索ิ性做到底，如何？”
书湘警惕地看着他，“又想做什么啊。”
“你喂我吃罢。”他靠在椅背上，一手垂下搭着扶手，“适才画画ฑ扭伤了手，这会子疼得厉害。”
书湘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说画画扭伤了手？他以为ฦ他是谁，唐伯虎？也不知方才用那ว只“受伤”的手捏住她肩膀的人是哪个，明明有的是把子力气，钳得她肩膀疼呢……
这档口，他空出来的那只手随意就握住她的手腕子，“你过来，又站这样远。”
书湘被烫到似的慌得一把甩掉，她连退几步拍了拍袖子，瞪着眼睛看赫梓言。他也看着她，手上空落落的。
“赫兄不要会错意了，”书湘启唇，思想紊乱不能集中，她舌头打了结似的，语塞地指指自己，又指指赫梓言，“你我是同样的性别……你需得知道，我…我比较喜欢女人……！”
比较喜欢女人？
赫梓言眉心攒了攒，指尖点着太阳穴，听书湘说了句“告辞”，在他余光里逃也似的快步奔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正厅里响起赫梓言低低的咕哝声，“……真跟个女人似的，不过调|戏他几句就甩脸子走人。好没意思。”
恰逢门里进来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喵喵喵不停叫唤着，一跃而起跳上了小方แ桌，嗅了嗅香喷喷的油纸包，看着他越殷勤地喵喵叫嚷。
暮色起，窗外有风吹叶动的沙沙声。
赫梓言寡着脸，揪着白猫脖子后颈่把它拎起来，四目相对，他阴恻恻地笑，“跟宁书湘似的，不懂ฦ得察言观色的小东西。”
说罢立起身，扬声唤了来信儿进来，“给爷把这肉球丢出去，看着心烦。”
“三爷，这，这不好罢——”来信儿接过那一团肉，心话儿，这可是太太屋里的‘毛球儿’，就这么เ着扔出去不得摔死啊。
赫梓言斜了来信儿一眼，冷哼一声扬长去了。
就在来信儿踌躇的功夫，冷不丁见三爷又折了回来。
只见他脚下生风一般径直走向小方桌，拿起上头油纸包闻了闻，眉眼迅松弛开来。
“爷，这白猫有个名儿叫‘毛球儿’，”来信儿提醒着，“毛球儿是太太屋里养着的，您不记得了？还是去年冬日里宫里头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说这东西乖巧，特为ฦ给太太解闷儿玩的。”
“是这样么，”赫梓言侧看那只眼神炯亮的白猫，就着纸包咬了一口藕粉桂花糖糕进嘴里，声音变得含含糊糊的，“难不成我会同一只蠢物计较？你给送回去便了。”
来信儿大松一口气，在毛球头顶ะ顺了顺ิ毛，古怪地盯了一眼他们三爷手上的油纸包，目送赫梓言哼着什么戏文里不成调调的唱句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