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见我醒来，忙端了一碗汤药来道：“温大人说娘子方แ才太激动已๐经动了胎气，断断不能再伤心。娘子先把安胎药喝了，温大人明日会再来看娘子。”我茫然地就着她的手一口口吞下药汁，喝完，只倚着墙默默出神。
我微微睁眸，眼中流不出一滴泪来，唯有泪水干涸ຈ带来的灼热痛楚，提醒着我的失去和伤心。
相思之人，是最禁不得远离的。也常常因为ฦ远别而寂寞，只是这寂寞因为有他即将会回来的盼望，也是寥落中带着绯红的欢喜与期待的。
只是在我眼里心里，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他才去了三日，在我看来，已如三月一般。
然而浣ã碧神情淡淡的，只道：“晚饭已经好了，小姐和王爷同去用。”
不知过了多久ื，我偶然回，见浣碧站立在我身后三尺，举ะ目仰望天际浮云，默默不语。我并不晓得，她是何时过来的，来了多久，只觉得若被她看去了我们方才的亲昵，是很不好意思的。
我咬一咬唇，道：“很要紧么？”
温实初怔怔着恍惚道：“你们这样来往了多久？”
我拦下他的手，笑吟吟道：“不必去费那劳什子，咱们便由着性子走，能走到เ哪里便算是哪里，也算十分尽兴了。”
玄清意欲叫来两乘๖软轿抬我与浣碧上山，然而轿夫一听说要去辉山山顶ะ，忙不迭摆手，苦着脸劝道：“公子和姑娘们兴致好，可这辉山山顶全是雪，着实太冷，路又滑，很不好走呢。这趟差事咱们是不去的。”
积云笑望着舒贵太妃，道：“从前太妃最顽ื皮，早上起得最早，拉了我头一个就去河边取水。”
我听得有趣，不觉也抿嘴笑了。积云停了洗衣裳，也过来凑趣道：“还有呢，七月七日那天早上咱们就得早起，因为族里的老人说那一天七仙女要下凡洗澡，喝了她们的洗澡水就可以避邪治病、延年益寿。这样的水就叫‘双七水’，因为ฦ有这样的好处，所以人们在这天雄鸡刚刚ธ打鸣的时候，就争先恐后地去河边取水，取回后就用新瓮盛起来，留แ着日后慢慢喝。”
我无数次从境里惊醒过来，遥想远在南北的爹爹和兄长，软弱的玉姚â，年幼的玉娆，年迈的娘亲，和惨死在狱中的嫂嫂、襁褓中ณ的致宁，我恨得极力握拳，握得折断ษ了一段又一段养得极长的指甲，那清脆的“喀嚓”声，如死亡之ใ声和仇恨而不得报的痛苦一般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似鬼魅一般寸步不离，一寸一寸卡着我的心房，几欲迫死，迫到我心灰意冷，人如残烛。
曾经无数个日夜里，记忆的纠葛夹杂着玄凌的绝情、陵容的背叛、皇后的伪善和胧月最后熟睡的小脸，伴随着安陵容那一声悄然在我耳边的轻笑——“可救不活了呢！”一同萦绕在我的境里，支离破碎的鲜血和崩溃，蜿蜒成河。
他怔怔道：“我遇见你的每一次，你何曾真心开怀过。连哭，也要极力忍耐着。”
我只求我能ม活着，活得好一些。
正巧浣ã碧进来，笑盈盈道：“菜齐了，小姐和王爷尝一尝罢。”
他摇摇头，神色似火苗一跳，稍稍黯淡了下去，只是但笑不语。
我点头，“先瞒着，免得太妃焦心。”
阿晋摇头：“怎么เ回来呢？太妃今生今世都不能出安栖观的。王爷身子不爽的事还瞒着呢。”
我慢慢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道：“有备无患是谜底，要猜个谜面呢，实在是有些费劲。我也想了半日往《三国》上想去，才知道的，却不知准不准？还要王爷来定。”
我晓得浣碧的用心所在，昨日阿晋的那番话说出来，我自然是不高兴了。而阿晋一向心直口快，回去必定会把我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玄清，那么เ玄清必定更不高兴了。所以她并不选别的茶来，只冲了白菊，这样平心静气的茶水。
而太后对舒贵太妃情分如此之ใ深，我听了亦是感动。想起宫中的眉庄，更是唏嘘不已。
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盛宠太过，便如置人于炭火其上啊！
玄清整个人罩在水光山色中，更显得无波无尘，泠然有波光匀染，“我这样说，也是有事要请娘子相助、下月初六是胧月的周岁生辰，有件事请娘子助清一臂之ใ力。”
我微笑欠身道：“多谢。能够见到胧月的画ฑ像，我已经感激不已，再无所求。”
我微微点头，“你来的这里多了，只怕宫里也会知道。不知道又有几多风波麻烦兴起来。何必呢？”
温实初良久无言，道：“连常常来看看你也不成么？”
芳若不便多说，偶尔答两句，也是简单的话，从不细细说来。我知道她有她的难处，也不为ฦ难她，只是见了她，还是只问这两句话。
而每每芳若来，我只问两句，“眉庄好么เ？胧月好么？”
“人心的繁复善变……”我喃喃反复自语，“槿汐，如今我常常有一种痴心妄想。人生若只如初见……譬如陵容，只是我初见她时那ว般柔弱楚楚，眉庄姐姐也是那ว样爽朗大方。而他，只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我凄婉一笑，“漫天四散如雨的杏花中他含笑而来，那ว一个ฐ春天……可是春天，终究是要过去的。若时间只停在那ว一刻，没有后来的种种纠结，该有多好。”
槿汐的神色亦是复杂而迷惑的，然而她坦然一笑，却是世故的明白洞悉，“人心的繁复善变，大约也在于此。”
即将落下的夕阳半悬在对面陡峭的山壁上，血红一轮如要沁出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如烧如灼一般，直叫人心里闷住了一般难受。苍茫的暮色如雾渐渐弥漫开来，四边的山色也有些沉，苍郁大松掩映下的古刹，钟声悠悠，香烟袅袅，反而让沉坠的心稍稍沉淀。
自出宫，她再不叫我“娘娘”，怕我伤心烦恼，又因为身份确实尴尬不明，权宜之ใ下只唤我“娘子”。说话间，已搭了一件外袍在我身上。
我微微一笑：“多谢王爷。”我的目光无意划过时停驻在他腰间的笛子上，随口道：“久不闻丝竹之声了，本宫觉得舌头的味道也寡淡了呢。”
他脸上有温润的笑意，道：“刚从皇兄处过来，正要去看望太后。”他澹澹而笑：“来得仓促，未及给贵嫔送上贺礼。”
我端正垂手站着地下，半炷香时间过去，却不见玄凌与皇后出来，半分动静也无。
昭阳殿深幽而辽阔。
她的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你也要看着我死么？”她本是丹ล凤眼，乜斜着看人愈加妩媚凌厉：“你这身打扮，不像是来送行，倒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村野妇人赶着去办喜事。”
我泰然微笑：“这个地方แ，我比你来得多，当初ม余氏，我就是在这里看着她死的。”
他忽然转身问曹婕妤：“你既然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何到เ现在才说？”
玄凌双唇紧闭，摇头道：“朕与她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只是郑重了语气，道：“即便有佳丽万千，四郎心中ณ的嬛嬛只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他说得认真，我不免动容，俯在他胸口仰头望着星际，只见银河灿烂，辽阔无际，皆是那样远，唯有他是近的。
我沉默了些许，幽幽道：“臣妾进宫已经三年了呢。今秋又是秀女大选之际，皇上有了如花新人在侧，必定是要忘怀臣妾了。”
他说，曲通人心，于你是，于我也是；
他说，清视贵嫔为知己；
||乳|母一时也不敢接，只瞅着曹婕妤的脸色，见她只是微笑，忙含笑谢了。
我会意，晓得她有事找我。只作无事之状，放开温仪，一手摘下衣裳๙上别着的数枚溜金蜂赶菊别针，放到||乳|母手中，道：“不值钱的小玩意，留着给帝姬取乐。”
我微微含笑，命槿汐掩上房门，才道：“哥哥的确是因为兵部ຖ的事不快，但并非因为皇上擢升，而是担心自己้不能完成皇上的旨ຈ意。其实嫂嫂又何须ี妄自菲薄，只要嫂嫂有心，大可助哥哥成就一番功业。”
嫂嫂略想了想，道：“是兵部的事，皇上这次擢升，夫君似乎并不快活呢。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忙也帮不上。”
她容色如常，和言道：“娘娘不是一个ฐ毒辣刁钻的人，即使秦氏得罪了娘娘，娘娘大可以把她送去‘暴室’落，何必费这番๘周折呢？不过是想震慑嫔妾罢了。娘娘有什么话请直说。”
唇角轻柔扬起：“和曹姐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真好，一点都不费力。”
于是我端正行了一礼，只对着陆昭仪道：“嫔妾失礼ึ，请昭仪娘娘恕罪。”
秦芳仪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今日有她表姐为她撑腰，又是我先理亏，她自然是视作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肯轻轻放过。
难怪，她这样喜爱孩子！温实初受我之托必然会尽心竭力救治端妃，而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端妃身体受损之深，已是他力所不能ม及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恐怕不能，微臣只能保证端妃娘娘活下去。”他顿一顿，又道：“即便有国手在此，端妃娘娘也是不能ม再有所出了。”
我转去看李长，亲切道：“我兄长之事想必槿汐已๐经和你说了。我刚与皇上重逢，并不方แ便开口请求皇上，这件事就要有劳公公适时在皇上面前提一提了。”
李长恭顺应了一声，笑道：“奴才省得。这事若是娘娘来开口，就会让皇上觉得上番相会之ใ事娘娘是有所图谋了。所以奴才已经寻了个机会提起过，皇上爱屋及乌，自然关怀娘娘的兄长，虽说甄公子还是戴罪之ใ身，却已๐派人从岭南送公子入京医治了，想来不日后就能顺利抵京。”
我按住心头的惊喜，慢里斯条地戴上一枚翠玉银杏叶耳坠，笑道：“那么我该如何谢公公的盛情呢？”
李长“哎呦”一声，忙俯下身子道：“娘娘是贵人，奴才怎么敢跟娘娘要赏。”
我嗤笑一声，悠悠道：“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便你开口向我要什么我也未必给的起，你又何必急着推托呢。”
李长笑而不答，只悄悄打量了我身边的槿汐两眼，捧起一叠衣裳道：“这些是皇上叫奴才挑了京都最好的裁é缝铺子新า裁制的，因皇上回去后说娘娘那日穿的佛衣别ี有风味，所以也叫奴才选了银灰色的纱绢为娘娘做宽袖窄腰的衣衫。”
我笑一笑，叫浣ã碧收起，道：“皇上有心。”我转脸看身边的槿汐，不动声色道：“今日你穿得这件雪青褙子倒很合身，点枝迎春花也是你喜欢的。”槿汐看一眼李长，微微有些局促。
李长忙笑道：“槿汐穿什么都没有娘娘好看。”
我莞尔道：“哪里是好看不好看的事，是公公有心了。”
李长呵呵一笑，“奴才不过是略๓尽绵力罢了。”他欠身，“奴才打心眼里为娘娘高兴呢。”
我任由浣ã碧梳理着髻，闭目轻声道：“李长，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竟然可以这样顺利了。”
李长的语气带着轻快的笑音，“这才可见娘娘的隆宠啊，皇上也是真心喜欢娘娘呢。”他停一停，“两个彼此有情意的人，只要一点点机会都可以在一起的，何况娘娘与皇上有这么เ多年的情分在呢。”
彼此有情意的人？我几乎要从心底冷笑出来，不过是一场筹谋罢了。费尽了心机与谋算，何来真情呢？
然而浮现到唇角的笑却是温婉，“一时喜欢又有什么用。若要让皇上对我心心念念，公公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维持的柔和端庄的笑容在李长离去后瞬即冷寂下来。浣碧晓得我心情不好，寻了个由头出去了，只留下槿汐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