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于是蘸饱墨汁，笔触柔媚逶迤：
我微微冷下脸来，愁眉深锁，“公公这就是笑话我。如今您称我一声昭仪，不过是大家脸面上过得去，我哪敢应您一声‘本宫’呢。我如今就是妾身未明，皇上宠幸几回不过转眼就忘了，我哪里敢存了什么盼头。公公若说回宫养着，我既是废妃出宫的，哪里还有回去的理，我只盼能平安抚养这孩子长大就是。”
李长笑吟吟道：“娘娘说笑话了，皇上怎么会让娘娘在这里待产呢，必定要接到เ宫里去好好养着的。”
“奴才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想些什么也能揣测几分。当年皇上盛宠与娘娘容貌相似的傅婕妤……”
“公公何出此言？”
“通明殿的法师说要长久没有被皇上召幸的女子身心清静才能办这样的差使——当然不止我一个，只是其他的妃嫔嫌晦气不肯，才轮到เ我来的。瑞嫔是个ฐ可怜人，也想着可以来看看你。”
我道：“这事在正月里办终究不吉利，怎么เ交给了你？”
他这样想或许是自私的，然而他这样的自私，也算的有错么？
“浣碧……”我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去看玄清。
那一日的下午，原本是夏末晴好的午后，酷暑刚退去后的一点凉意初ม萌，最是让人睡得安宁。伴着偶至的凉风，我正在窗下榻上和衣午睡。
这一年的春与夏，在这样的甜蜜与欢好里倏忽过去了。仿佛伸手去挽，一抹抹的，从指缝里悠悠滑走，滑去的时候，连手指的缝隙间都带着清露滋润蔷薇时的最初的那ว一抹甜香，叫人欣喜不已๐。
第三十四章解隙
他一怔，很快“嗯”了一声。
他注视矜缨的目光柔和而恳切，道：“虽然是积年旧物，但这些年若没有它陪在我身边，恐怕我的心也不会这样平静。”矜缨中ณ照例有几片杜若的花瓣，干去的花朵依然有清甜的芬芳，芬芳之ใ中安静放着我的小像，他轻轻道：“山中人兮芳杜若，也唯有杜若这样的花朵，才能匹配你的小像。”
想是这些年他保存得悉心完好，矜缨没有半分旧去的样子。我小心打开，道：“积年旧物了，还这样贴身藏着么เ？”
于此，我也便安之若素า，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沉稳，也让浣碧缓和了心思。
槿汐垂笑道：“这件事里，娘子与碧姑娘与王爷都是当局者，也唯有奴婢旁้观者清了。何况三位都是聪明人，就当难得糊涂一下。”
我来不及细细品味话中深意，眼泪已๐经滚滚落了下来，心上有蓬勃的喜悦轰然开放，就如春日里一树一树花树在我眼前勃然开放，开出无数圣洁雪白的花朵，如鸽子洁白的羽翼，凌然在世间尘烟之上，绝尘而出。更如明光晓映，皓月当空，于无底无尽的黑暗之中ณ骤然在照耀在我心上，那种光明皎洁，几乎叫人不敢逼视。
他略๓略思量，答得郑重而坚定，“在我心目之中，你便是我的天地人间。”
次日清早起来，天色阴阴欲雨，暗沉得挂满了满天低垂的铅云。采蓝捧了汤药进来供我服用时，见我已๐经梳妆打扮整齐，只静静坐在妆台前。
我辗转在柔软的被中ณ，强撑着逐渐昏沉的意识，含糊着向浣碧道：“咱们明日就走，这里实实是住不得了。”
浣ã碧如此一说，蓝ณ、蘋双姝å自然说得投趣，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熟稔起来。我见她们说的热闹，也不忍去打扰，只顾ุ环视萧闲馆。
浣碧的目光微微一跳，很快如常笑道：“那么เ，能在王爷身边侍奉一辈子也是旁人修也修不来的福气呀。”
背后又小姑子嘟囔了一声道：“果然是会乔张做致，翻个ฐ山从甘露峰道凌云峰而已，还要人背着。”
东西收拾完，莫言看我道：“你脸色这样差，怎么走去凌云峰，外头的样子又像要下雪，我背你去。”说着一把把我背起来便向外走。
我啜泣道：“只是不晓得哥哥怎样了？”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让我抵在他的肩头依，轻声安慰道：“江州虽苦，人却可以得一夕自在。今番与甄大人一聚，听他言语之ใ间颇有随遇而安的欣慰之意。朝廷中纷争内斗无数，纵然风光繁华，然而甄大人到底年事已高，能有一方安乐清静之处，他亦能自足。甄大人言语之中ณ亦十分心疼娘子，比起后宫明争暗斗，甄大人更希望娘子能过得平和安静。到底身家性命，是闭荣华富贵更要紧的。身为父母，只盼儿女能平安，就是毕生最大的愿望了。”
“王爷过分夸赞了。”我远望小舟临波河上，轻轻道：“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已尽了。”
玄清殷殷含笑，“娘子的妙论总是叫人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仿佛有尽时，又别ี出一番天地。”
槿汐微笑道：“这样也是好的，毕竟是娘子的心意，虽然母女不在一处，但是母女连心，想必帝ຓ姬一点能够感受得到。”
我心中焦烦，也只能是苦笑，一颗一颗捻着佛珠道：“那又如何？我连想在中ณ见她一面都是望向。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为她多念遍经文祝祷了。”
才脱下衣服，听见溪边人声笑语，步履纷沓，想是寺中的姑子们都出来洗衣裳๙了，一个个ฐ结伴而行，很是热闹。
我想了想，遂放下手里的棒子和衣物，眼见左近无人，拉了浣碧的手去旁้边的树丛中ณ换下衣裳晾着，只盼能快快干了换上才好。
如此想着，足下脚步也快了不少，一颗心怦怦跳着，直向自己的住处奔去。
可是妃嫔不得轻易出宫，眉庄又是如何才能出来看我的呢？
我的夜不成寐。槿汐如何不知呢？连浣碧，我亦听见她捂在被中ณ的嘤嘤哭泣。哭泣我远别ี天涯的父母兄长，哭泣我横遭惨祸的嫂嫂与致宁。
明知无力反抗，唯有生生承受。
所有的真相，原本只是一些零碎而清晰的话语，而当这些话语真切落在这一张纸笺上时，虽早已知晓，那灰了的心却再度灼痛起来。
他怒了，语气严厉，冷漠到没有温度一般：“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เ？！”他的手伴着怒气一挥，触到เ了身边他方才立过的架，一张绛红的薛涛๙笺自堆上轻飘飘晃下，打在我脸上。我本跪着，随手欲拨开，然而一目扫到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
浣ã碧忙要起身拦我，我越狐疑。浣碧眼见拦不住，“扑通”跪在地下，咬了唇痛哭道：“小姐不用去了，流朱已经不在了。”
我“哦”了一声，本待睡下。或是这些日子来的风波起伏，心里并不安定，掀了被子起身道：“我去瞧瞧她。”
浣ã碧羞得转了身，道：“奴婢好好地为小姐出主意，主意不好就罢了，何苦来取笑人家。”
我红了脸，在她额头作势戳了一指，道：“就会胡说。等把你嫁了出去，看你还满口胡咀么เ？”
襄贵嫔似乎不欲再言，然而耐不住我的追问，终于吐露道：“你以为会有谁行此跋扈狠毒之ใ事？”她似乎ๆ也有些不忍，“端妃虽然入宫最早，奈何却早早ຉ失宠。”
我怆然，怆然之中ณ更有惊愕，道：“怎会？端妃是宫中资历最久的妃子啊。”
我怕被她看出了心事，忙掩饰着笑道：“没什么เ，捧着手也酸了。”
陵容抬起头，面带惊异地询问：“姐姐怎么เ了？”
玄凌沉思片刻，问：“是谁？”
陵容含笑举ะ杯，道：“太后身体好转，皇上除了要重赏御医之外，还应该厚赏一个人呢？”
我无奈转头，轻声道：“姐姐，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
这样静了半日，眉庄摇一摇头，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没有生分不生分这一说。”她的眼睑缓缓垂下，“你回去罢。无事也不必再来了。”
他亦是无心，我能如何？失子之后的心结因他这番坦诚的话而解开了些许，我只能原谅。原谅他的无奈和不得已。我泪流满面，道：“若非汝南王和慕容之故，皇上不至如此；而若非华妃跋扈狠毒之ใ故，臣妾和腹中之子也不至如此。”我静一静声，道：“若有来日，请皇上一定还臣妾公道。”
他道：“嬛嬛。朕若不告诉你，这孩子的死到เ底会是朕与你之间的心结啊。”
皇后抚一抚脸颊，眉眼含笑道：“王妃真是会说话，本宫倒瞧着王妃生了世子之后精神更好了呢。”
贺妃朝皇后道：“皇后娘娘年来气色很好呢。”
膝盖尚未完全弯曲，玄凌已一把将我扶住，从玄清手中接过我的手，笑吟吟道：“一路可还吃力？”
我摇头，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指有不适的感觉，叫人心底腻起一层油白的腻烦。
皇后笑容满面，修饰过的纤手拉住我的手道：“皇上一告诉本宫，本宫可欢喜得不得了，左右数着日子盼了莞妃这么久ื，真真要度日如年了。”许是在风口站久了，皇后指尖冰冷不亚于我，犹自含笑端详我道：“莞妃清瘦了些，回宫后该当好好调养才是。”
如此嘘เ寒问暖、无微不至，当真要见者动容了。我垂感激不已，“皇后关怀备至，臣妾如何敢当。”
玄凌道：“清河王既为册封使，便代朕将册封莞妃之旨晓谕六宫。此刻诸妃皆在，劳六弟宣读。”
玄清眼皮一跳，也不动声色，只从槿汐手中ณ接过圣旨，泠然宣读道：
朕惟赞宫廷而衍庆，端赖柔嘉，颁แ位号以分荣。咨尔昭仪甄氏，温恭懋著，慈心向善，舍尊位而祈国运，掩自身而祷ຕ昌明，其志其心，堪为六宫典范。曾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正二品妃，赐号“莞”。尔其时怀校矗星煸笾叫拢骓峒窝芎桠佑谟杏馈g赵铡?
他的尾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一片薄薄的锋刃从我身上刮过去，一时不见血出来，只觉得疼，唯有自己知道，已经是伤得深了。
何必，何必，再要他亲口宣一边圣旨，玄凌眼中的厚爱，于我，于他，何尝不是再受一次屈辱的凌迟。
玄清长身玉立，微微欠身，“莞妃至此，臣弟也算功德圆满了。”
多年隐忍，玄清早ຉ已失去一切，亦学会表面的波澜不惊。玄凌满意点头，满心喜悦道：“六弟奔波劳碌，朕也该大大地谢六弟才是。”
皇后亦笑，“皇上真该想想如何谢六弟才好？”
玄凌微微沉吟，“六弟已是亲王俸禄，衣食无忧，朕再赐清河王食邑三百户，清凉台方圆百里为其汤沐邑1，六弟可还满意么เ？”
皇后笑道：“皇上好阔气的手笔，当真手足情深。”
玄清尚未开口，却听一把娇俏如露珠的声音脆生生越出道：“皇上如此隆重迎来了这位莞妃，只以食邑相赐，未免低估了六表哥的劳苦功高、左右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