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道：“果真奇香，教臣妾想起棠梨宫的梨香满院。”
“容儿素า擅制香，此便是她的手笔。也难为她，配了数千种香料é才配得这古方，若换了旁人，必没有她这分细心。朕有时不能安眠，闻得此香便会好受不少。”玄凌如此极口夸赞，便知这几年安陵容如何圣宠不衰，平步青云。我按捺住气性，只想着要叫温实初看过方แ能用此物。
他黯淡的容颜在看见我的一刻骤然明亮起来，像灼灼的一树火焰，瞬间照亮了天际。他几步向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还肯见我。”
他等待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我所有温柔的记忆与渴慕，多少次，他便是这样等着我。只是那姿态，从未像今日这般荒芜过。
她话未说完，我遽然变色，迅即起身道：“我去瞧太妃。”
正说话间，却是积云闯了进来，带着哭腔道：“娘子，不好了！太妃她……”
然而我口中却是一点懵懂的好奇，“如吟是谁？她很像我么เ？”
傅如吟么？她是像我呢还是像纯元皇后？我没有问出口，像谁都不要紧，不过是用一个ฐ影子替代另一个影子罢了。何况他再宠爱傅如吟，不是也未曾为ฦ她的惨死落一滴泪么？
他的声音有沉沉的愁绪和坚定，“我会等你，等你心里的风再度吹向我。只要你愿意，我总是在你身后，只要你转头，就能ม看见。”
他的手心贴在我的手背上，掌纹的触觉，是温暖而蜿蜒的。他说，“我总是相信心有灵犀的。”
闲来抚琴弄曲，以“长相思”的泠泠七弦来寄托我的相思。
而这样冰天雪地的世界ศ，亦是我对他无声蔓延的想念。
然而浣碧的样子，仿佛是喜欢的紧，对于玄清的随口赞美，也十分受落。
我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秋杜鹃的花瓣太过柔弱娇怯，其实并不适合簪戴，况且，又是这样薄命的花朵。
“总有六七年了。”
“那ว么你们相识了多久？”
玄清自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气味甚是难闻，颜色也黄黄的，是粉末状的东西。
我不由好奇，道：“是什么เ？”
我知道舒贵太妃伤心先帝之ใ死，安慰道：“若先帝离世之时太妃以身相殉，先帝才会在九泉之吓也不得安宁。先帝挚爱太妃，自然心中也盼望太妃与清在先帝ຓ离世之ใ后仍能好好活着，活得安心愉悦才是。”
舒贵太妃淡淡惘然，似含了一缕似乎ๆ欢喜似乎ๆ神伤的轻愁。然而也是那ว么淡淡一抹，仿佛是晨起时未见阳光前的稀薄雾气，她道：“后来在宫里的每一个ฐ七夕，都是先帝陪着我过的。两个人安安静静，喝一会儿茶、说一会儿话。或者，是我弹‘长相思’，先帝吹‘长相守’，如此合奏一曲，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就是很好很好的。只是……先帝已去，只我这个未亡人还苟活在世间。不知先帝ຓ在九泉，是否因为ฦ没有我的陪伴而心生寂寞呢？”
若不是清，若不是清宽大的爱慕和懂ฦ得，我也许真要走到那样的一天了。他的爱慕和懂得，他给我的情意，是安抚忧伤、平息仇恨的最好的良药。
我原以为逃离了宫廷，寄居在佛院之中，听着暮鼓晨钟็，或许可以逃避我的无力，安息我的怨恨与悲伤。然而，我躲不开世事，躲不开自己้还浸yin在世事里的心，我终究会在这梵音无尽的吟唱里走投无路。
簌簌泪光的迷蒙之ใ中ณ看去，其实他和玄凌长得并不像。玄凌的棱角有帝王的森冷，而玄清，是温润如玉的线条和气度。我几乎要落泪，“怎么เ会不同呢，过去……我已没有当日的小儿女心肠了。”
玄清迫牢我的眼眸，叫我无处可躲。他问我：“过去和如今有什么不同么？”
却是轮到เ我吃惊了，道：“王爷怎么知道？”
玄清却恍若未闻，只道：“你家小姐很喜欢鸡髓笋和莼菜羹，且这两样东西配粥喝下最落胃。”
我轻缓走近他。病中ณ一点含糊的记忆，仿佛很久以前，他的一滴泪落在我的脸上，那种温热的触觉；还是这一次，他寒冷的横卧在冰雪中的身体，来冰冷我灼热的病体。冷与热的记忆在心底纠缠着融化开来，因了他的存在，在久已荒漠的心上绽出第一朵花来。
阳光浅薄如纱，有一点点桃红的颜色，染了雾气的白蒙蒙，隔着帘帷照着他的脸，有微微的柔和的光芒，那种光芒，仿佛他身体里点着一盏灯火。他的檀木大床黑沉沉的，愈让人觉得一袭白衣如。
川ษ北贫瘠之地，爹娘都好，我便稍稍放心了。我心下感动，语气也不觉便得温柔，道：“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些。”又担忧道：“边地苦寒，爹爹的腿脚一直也不大好，若是身子骨酸痛可怎么好呢？”
他的笑容欣慰而舒展，“你全猜中了。我派去的人已๐经来回报，你爹娘的身体都好，无一点病痛，而你爹爹这两年兴修水利，开挖渠道便利ำ航运，政绩颇佳，在百姓间的口碑亦好，很得爱戴。”
舒贵太妃出居道家，而甘露寺是佛寺，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又只有一个侍婢伏侍……我心下一动，如此，舒贵太妃几乎是与外界ศ断了任何关联和消息。
槿汐说得十分委婉，然而再委婉，我亦明白了。
他云淡风轻的回答中有着肯定的意味，“你是她的母亲，自然是你做的衣裳๙最贴身最合心。胧月是你的女儿，若她能ม穿上你亲手做的衣裳，自然比什么都好。”
他说得客气而自然，我心头且悲且喜，几乎ๆ不能相信，双手因为ฦ激动而微微抖，问道：“真的么？我可以亲手做了给胧月么？”
他眼中的惆怅和失望浓密如初冬时节的大雾，迷迷茫茫，重重阴翳在他眉眼周遭，他低声悲伤期许道：“其实你大可以告诉我叫我等你几年，这样慢慢等一辈子也不要紧，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拒绝我，残忍决绝如此，不让我怀有一点点希望？”
他张口结舌，半晌神情已๐经转为肃然，道：“我应允你的，自然作数。”我一颗心缓缓放落了下来，暗暗透出一口气。
我淡淡道：“眉姐姐在宫中依托太后的爱惜才得平安，若眉姐姐安好，那么太后必然安泰无恙，所以不必问。而且姑姑每每来时眉间都未有忧色，亦可知太后一切都好。”
芳若微微沉吟，眼中ณ依然含着笑意，“太后嘱咐我每月来探娘子，对娘子也很是关心，难道娘子也不问问太后近况如何么？”
我感激槿汐的通达明白，然而亦道：“即便我忘记了他，有些事、有些怨恨伤心，只怕也要很久才能忘记了。”
槿汐的笑有沉甸甸的温和，安抚人的心，道：“他原本就是娘子决意要忘的人呵，不记得自然是最好的事了。宫中的日子从来最能磨砺去人的棱角，娘子入宫多年，对人事、对他，多是隐忍求全的。宫廷中红墙朱影纷争不断，奴婢常常会觉得，娘子初入宫闱时的气性都已经消เ磨殆尽了。直到那ว一天，娘子与他决绝拜别，决然吟诵‘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如此果决坚毅，一去再不肯回转。奴婢才清晰觉得，这才是娘子真正的本性。娘子之所以为娘子，便当如是。只可惜，宫里是容不下这样的好气性的。娘子能走得出来，保全自己也保全别人，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平房虽然低矮，里面倒也清爽，房中一张通榻大卧铺，一桌几椅，墙角一个大水瓮，十分简单。
我略施一礼，扶了浣ã碧和槿汐一同随着她们走。绕过甘露寺的正殿和侧殿，又走了许久，方见几间低矮平房，引了我们进去道：“这是几位以后住的地方，可先将随身的衣物放了休息片刻。”
玄清的神气认真而专注，而依稀是见过的。我的目光自他面上拂过，第一次动了这样的念头，我所中意的那个人，到底是身为皇帝的玄凌，还是在漫天杏花中旖然而出的那个温文男ç子。
玄清低一低头，取了笛子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我退开两ä步，静静听着，当时还年轻，只晓得曲子好，曲中的深意却并不十分了然。待得如今明白了，方แ知曲中浩茫如潮水的愁绪，好景不常在、此身无处寄的悲凉。曲未便，情却不同了。
我忙道：“如此就好了，但愿娘娘凤体安康。”
剪ຘ秋笑道：“皇后娘娘的老毛病了，吃了药就好了。”
我用绢子挥一挥，婉转的笑了，“你可错了——是皇上冤枉你，可不是我。我不过——是陷害你罢了。”我和靖微笑，“不过你也算不得冤枉，淳嫔溺水是你做的？在温仪帝姬的食物中下木薯粉也是你做的？指使余更衣在我药中下毒、推眉庄入水、拉了江穆扬、江穆伊冤枉眉庄假孕争宠，件件可都是你？拿一个ฐ火烧棠梨宫来冤了你也实在算不上什么。”
经久霉潮的墙粉经人一撞，簌簌地往下掉，慕容世兰的半张脸皆成粉白，被墙粉呛得咳嗽不止。她犹自挣扎着狂喊：“你冤枉我——”
我低声叹息：“护犊之情，眷眷牵动人心肠啊。”
果然玄凌道：“起来。”
在座后妃由皇后起一一向玄凌举杯祝贺，说不出的旖旎融洽风光。华妃伴在玄凌身边巧ู笑倩兮，丰ถ姿爽然，艳丽不可方物，满殿的光彩风华，皆被她一人占去了。一个错眼恍惚，依稀仿佛还是在往年，她是没有经过任何波折，一路坦荡风光的宠妃。我掩袖喝下一口酒，如此场景，多么像当年。翻覆之ใ间，我们却已都各自经历了如此多的起落转合。
那一日的晚上，玄凌在水绿南薰殿前的凉台上设宴，各个亭台楼ä阁皆悬了绢红明火的宫灯，照得翻月湖一池碧水皆染上了女子醉酒时的酡颜嫣红，波榖荡漾间绮艳华靡，如一匹上好的蜀锦。
我心下一动，脸色愀然，道：“浣碧你看看，两个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哥哥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还如此的不争气，可要怎么好呢。我们两个在宫里，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
这般想着，自己也猝然心惊起来，冷不防浣ã碧进来，一脸担心无奈道：“府里来的消息，少夫人回娘家去了就再没回来，少爷更是日日混在外头不回府，老爷和夫人都气得不轻呢。”她顿一顿，道：“老爷已经扬言，不要少爷这个儿子了。”
她低低道：“华妃复位，昨日曾召嫔妾入宓秀宫。”
我折了两朵迎春在手中ณ把玩，漫不经心道：“曹姐姐有何事宜要见本宫？”
我忙示意她们起来，却见少了佩儿，不免疑惑道：“怎不见佩儿呢？”
小连子才要说话，却见敬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低下头举ะ袖抹泪道：“佩儿前年冬天得了急病殁了。”
敬妃微微用绢子拭一拭眼角，怜悯道：“佩儿命薄，不能来服侍你了。妹妹柔仪殿新成，少不得要有些忠心耿耿又会办事的旧ງ人在身边，做姐姐的就把这些人奉还妹妹身边。”
我连连摆手，忙道：“这样可使不得，姐姐使唤惯了的人怎么เ还好送回我身边呢。”
敬妃含笑道：“咱们之间说这样的话做什么呢。从前你把她们给我，一是为我思虑，好有人一同照应胧月，二是也让她们有个ฐ容身之所。可是眼下你回来了，自然有无数人要把心思动到你宫里的人身上来，所以用着旧人放心些。”
我看一看小连子，道：“旁人也就罢了，小连子是有些功夫的，留แ在姐姐身边也好看顾胧月。”
敬妃微微伤感，眼角如下弦月一般垂下，叹息了一声道：“胧月是迟早要到你身边的，我还留แ着小连子做什么。何况你有着身孕，多少人虎视眈眈着呢，有个ฐ能ม防身的人也好。”
仔细留แ心敬妃，其实她也三十出头了，只是素า来保养的好，又无心事操劳，故而显得年轻些。一应的打扮又简素，因而与我几年前见她时，并无什么分别。只有面露愁色眼角微垂时，才能窥出岁月留แ给她的种种痕迹。然而微小的鱼尾纹附着在她的眼角，也是如金鱼的鱼尾一般柔软浮开，只觉温和好看。
我感念她的细心，笑道：“姐姐垂爱，妹妹也不便拒绝了。”于是招手示意小连子和品儿向敬妃磕了个头道：“好好谢一谢敬妃娘娘多年的关照。”
小连子和品儿依言磕了个ฐ头，敬妃忙叫起来，指着外头守着的小允子道：“我到เ底没有惠妹妹这般体贴莞妹妹的心思。方แ才一进来见小允子守着殿门，我便猜到是惠妹妹早ຉ把人还来了。”
眉庄笑吟吟道：“我与敬妃姐姐是一样的心思，怕没人与嬛儿打点着照顾ุ柔仪殿，到底嬛儿也是有身子的人了，精神气儿短，哪里顾得过来。”
敬妃素า手摇着一柄水墨绘江南山水的白纨扇，手上的碧玺香珠手串翠色莹莹，光华静润，与髻上的碧玺挂珠长簪相映成趣。她只含笑望着我的小腹道：“妹妹久经波折反而福气更盛。胡昭仪有了帝姬之后，皇上多盼望她能再结珠胎，到底也是没有那个福分。”
我坐在梅花竹叶的镂花长窗下，临窗小几上放着一尊汝窑白瓷美人觚，洁白如玉的色泽，供着新า掐回来的红蔷薇，恣意柔软地散开，热烈到เ妩媚的红色。我微微拨一拨，便有细小清凉的水珠从枝条的软刺上滚落，滴滴莹润似水晶，叫人忘记了刺的锐利ำ伤人。
我得体微笑，“徐婕妤也是好福气，不过眼下为ฦ星相所困罢了。”
敬妃闲闲地摇一摇团扇，只是抿着纤柔的唇浅浅微笑，“说起危月燕冲月，更有一桩好笑的事跟你说。端妃姐姐的闺名便叫月宾，旁人说徐婕妤的名字里有个ฐ燕字，又住北边，所以是危月燕。所以这样论起来，她冲的可不是皇后和太后，而是端妃姐姐了。你说那危月燕一说可不是牵强附会？为着怕别ี人议论，前段时候端妃姐姐病着也不敢吭声，怕人说她以‘月’自居，是大不敬。”
眉庄蜜合色镶金丝袖下露出纤细白皙的指尖，握着一叶半透明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扇柄上的湖蓝色流苏柔软垂在她衣袖上，清新如穿越竹枝间的清风几许。她微微一笑，道：“病了也不吭声，端妃姐姐的为人也忒和气了，这样好的气性只该守着菩萨过的。”
我饮一口木樨花茶，悠悠一笑，也不言语。只想着端妃何曾是懦弱的人，不过是不愿在节骨眼上惹是非罢了。
敬妃警敏，撞一撞眉庄的手肘，低声笑嗔道：“什么菩萨不菩萨的话，妹妹没睡午觉，人也犯困了呢。”
我轻扬唇角，微笑道：“敬妃姐姐过于小心了，眉姐姐与咱们亲密，不是那层意思。”
眉庄一时省悟过来，微微红了脸色，道：“我原不是有心的。只是咱们说话也要留心，嬛儿才回来，以后不晓得有多少人要拿这件事去生是非呢。”
敬妃叹了一口气，微微蹙眉道：“妹妹此次回宫，皇上对外说是妹妹当年为ฦ大周祈福才去的甘露寺。可是宫中略有资历的人谁不晓得妹妹当年是为何才出宫的，宫中人多口杂，只怕传来传去是非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