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东一词，指的是东门外，跟外西，外南，外北是姊妹花的词儿。成都住的人都懂ฦ，但是外省人却弄不明白。这好像是个翻译的名词，跟远东、近东、中东挨肩膀儿。固然为纪实起见，我也可以用草庐或草堂等词，因为ฦ我的确住着草房。可是不免高攀诸葛丞相，杜工部ຖ之嫌，我怎么敢那ว样大胆呢？我家是住在一所尼庵里，叫做“尼庵消夏录”原也未尝不可，但是别人单看题目也许会大吃一惊，我又何必故作惊人之ใ笔呢？因此马马虎虎写下“外东消เ夏录”这个老老实实的题目。
但是问到底的人是有的。去年参加昆明一个夏令营，营地观音山。七月二十三日便散营了。前一两天，有游客问起，我们向他说这是夏令营，就要结束了。他道：“就结束了？夏令完了吗？”这自然是俏皮话。问到底本有两种，一是“耍奸心”，一是死心眼儿。若是耍奸心的话，这儿消เ夏一词似乎还是站不住。因为ฦ动手写的今天是八月二十八日，农历七月初ม十日，明明已经不是夏天而是秋天。但“录”虽然在秋天，所“录”不妨在夏天；《消夏录》尽可以只录消夏的事，不一定为ฦ了消เ夏而录。还是马虎点儿算了。
天黑了，白天里稀疏的隆隆的声音却密起来了。这时候屋里的电å话铃也响得密起来了。大家在电话里猜着，是敌人在进攻西苑了，是敌人在进攻南苑了。这是炮声，一下一下响的是咱们的，两下两下响的是他们的。可是敌人怎么เ就能够打到西苑或南苑呢？谁都在闷葫芦里！一会儿警察挨家通知，叫塞严å了窗户跟门儿什么的，还得准备些土，拌上尿跟葱，说是夜里敌人的飞机许来放毒气。我们不相信敌人敢在北平城里放毒气。但是仆人们照着警察吩咐的办了。我们焦急的等着电å话里的好消息，直到十二点才睡。睡得不坏，模糊的凌乱的做着胜利ำ的梦。
六点钟的样子，忽然有一架飞机嗡嗡的出现在高空中ณ。大家都到院子里仰起头看，想看看是不是咱们中央的。飞机绕着弯儿，随着弯儿，均匀的撒着一搭一搭的纸片儿，像个ฐ长尾巴๒似的。纸片儿马上散开了，纷纷扬扬的像蝴蝶儿乱飞。我们明白了，这是敌人打得不好，派飞机来撒传单冤人了。仆人们开门出去，在胡同里捡了两张进来，果然是的。满纸荒谬的劝降的话。我们略๓看一看，便撕掉扔了。
蒙自小得好，人少得好。看惯了大城的人，见了蒙自的城圈儿会觉得像玩具似的，正像坐惯了普通火车的人，乍ๅ踏上个碧石小火车，会觉得像玩具似的一样。但是住下来，就渐渐觉得有意思。城里只有一条大街，不消几趟就走熟了。书店，文具店，点心店，电å筒店，差ๆ不多闭了眼可以找到门儿。城外的名胜去处，南湖，湖里的崧岛，军山，三山公园，一下午便可走遍，怪省力的。不论城里城外，在路上走，有时候会看不见一个ฐ人。整个ฐ儿天地仿佛是自己้的；自我扩展到เ无穷远，无穷大。这教我想起了台州和白马湖，在那ว两处住的时候，也有这种静味。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春天像刚落地的娃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า的，它生长着。
白马湖
原载于1้98年月1้日《清华周刊》第9卷第号
不错，海洋里可以看日出和日落，但是得有运气。日出和日落全靠云霞烘托才有意思。不然，一轮呆呆的日头简直是个大傻瓜！云霞烘托虽也常有，但往往淡淡的，懒懒โ的，那ว还是没意思。得浓，得变，一眨眼一个花样，层出不穷，才有看头。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平生只见过两回的落日，都在陆上，不在水里。水里看见的，日出也罢，日落也罢，只是些傻瓜而已๐。这种奇观若是有意为ฦ之ใ，大概白费气力居多。有一次大家在衡山上看日出，起了个大清早等着。出来了，出来了，有些人跳着嚷着。那ว时一丝云彩没有，日光直射，教人睁不开眼，不知那些人看到了些什么，那ว么跳跳嚷嚷的。许是在自己้催眠吧。自然，海洋上也有美丽的日落和日出，见于记载的也有。但是得有运气，而有运气的并不多。
赞叹海ร的文学，描摹海ร的艺术，创作者似乎ๆ是在船里的少，在岸上的多。海太大太单调，真正伟大的作家也许可以单刀直入，一般离了岸却掉不出枪花来，像变戏法的离开了道具一样。这些文学和艺术引起未曾航海ร的人许多幻想，也给予已经航海ร的人许多失望。天空跟海一样，也大也单调。日月星的，云霞的文学和艺术似乎ๆ不少，都是下之视上，说到整个ฐ儿天空的却不多。星空，夜空还见点儿，昼空除了“青天”“明蓝ณ的晴天”或“阴沉沉的天”一类词儿之外，好像再没有什么说的。但是初ม次坐飞机的人虽无多少文学艺术的背景帮助他的想象，却总还有那ว“天宽任鸟飞”的想象；加上别人的经验，上之ใ视下，似乎ๆ不只是苍苍而已๐，也有那翻腾的云海ร，也有那平铺的锦绣。这就够揣摩的。
但是坐过飞机的人觉得也不过如此，云海飘飘拂拂的弥漫了上下四方，的确奇。可是高山上就可以看见；那可以是云海外看云海ร，似乎比飞机上云海ร中看云海还清切些。苏东坡说得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飞机上看云，有时却只像一堆堆破碎的石头，虽也算得天上人间，可是我们还是愿看流云和停云，不愿看那ว死云，那ว荒原上的乱ກ石堆。至于锦绣平铺，大概是有的，我却还未眼见。我只见那ว“亚洲第一大水扬子江”可怜得像条臭水沟似的。城市像地图模型，房屋像儿童玩具，也多少给人滑稽感。自己倒并不觉得怎样藐小，却只不明白自己้是什么เ玩意儿。假如在海船里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傻子，在飞机上有时便会觉得自己้是丑角吧。然而飞机快是真的，两ä点半钟็，到重庆了，这倒真是个“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