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忙否认，说：“只是觉得此名像文人名字，而苏使君器宇轩昂，更有将军气象。”
他笑道：“沈内人可是觉得我这粗人不配这雅名？”
周尚服瞬间明白了。皇后王素绚身怀六甲，即将在四月生产，且她性情柔弱，太后、司宫令及六尚均看出她若要管理六宫颇็有难度，若赵佶再纳嫔御，太后必然要先提拔自己身边人。国孝期间不宜立即议此事，便把人先放在尚书内省历练，也是为她们日后协助统领后宫做准备。
经周妩儿一事，周尚服对太后指派的人颇不放心，又不便回绝，颇有难色。司宫令看在眼里，压低声音道：“这是太后有意栽培她们。皇后临盘在即，将来势必有些日子不便主持后宫，须ี有人协助。故将此二人派来领ๆ职，历练一番๘，若她们成器，前途不可限量，出自尚服局，你岂非与有荣焉？”
蕙罗点点头。这个结果已经比她预ไ料的要仁慈多了。醒来后她6续想明白了之ใ前的事，知道自己那ว一夜被卷入了宫廷政变的暗流中，如今她倒是很诧异，为何他们没取自己้性命。
“还好，太后原有此意，但杨先生极力劝她，说你并未为先帝ຓ侍寝，且香道有过人之处，留แ在宫中还有用。听说官家……就是十大王……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太后才同意留下你，”香积说到เ这里看看蕙罗，放低了声音，“但削去你从七品典饰之职，命仍旧回尚服局做无品阶的内人。”
于是抬起头，语气生硬地对赵似说：“还是请大王砸开一扇窗罢，我即刻便从楼ä上跳下去，以免留在此地有损大王清誉。”
说这话时他面上波澜不兴，像是简单地陈述一个ฐ事实，却听得蕙罗又有两分恼火，心里嘀ถ咕：正常人听一个女子如此说都会出言安抚，恭维一下的罢？哪怕只是客套呢，他却连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我说自己不美他便大喇喇地肯定了，还担心别ี人笑他的眼光趣味！
赵煦蹙了蹙眉：“你知道市舶榷易岁入多少？”
赵似稍显踟蹰，但还是答道：“大宋东北方有女真、室韦，北有契丹，西北为西夏、回鹘，西南则ท有吐蕃、南诏。强敌林立，尤以契丹、西夏为甚，常年对峙，往西方แ6๔路几被隔绝，因此如今最宜利用东南方海道优势，与南海诸国通商，展市舶。我们卖到海ร外诸国的是药材、丝绸、瓷器、茶叶等可种植养殖或制造、不断ษ生产的商品，而诸国运往大宋的却是香药、珠宝、象牙、犀角等珍稀之物，如此交易，有百利而无一害。国朝以来，皇帝在沿海ร多个港口设置市舶司，点检抽解商人运回的货物，分成粗细两色，按比例抽取若干，而许多名贵香药，番๘商不能ม随意与大宋臣民交易，只能供给市舶司博买，再运往京中处置，部分内藏，部分交由香药榷易署售卖。此二项获利颇丰ถ……”
“祸国殃民？你担心的只有你自己。”赵煦叹了叹气，道：“我累了，请姐姐回去罢。”
赵煦不语。太妃继续抨击赵佶：“十哥打小心眼就比别人多，自己้没了娘就知道去巴结太后，才多大呢，眼睛就瞄着官家御座了。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朝廷大内，哪都有人说他的好话。可别人看不出来，你还不知道他是何种货色么？你拖着不立储，将来撒手离去，太后必然会与曾布联手把十哥推上皇位，十哥若做了皇帝ຓ，小人得志，野心得逞，小则弑母杀弟，大则祸ຖ国殃民，又岂是你愿看到的结果？”
小黄门们一愣，又一个个缩足回来。小霓继而吩咐锁好福宁殿前后大门，杨日言蹙了蹙眉，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蕙罗只得再去哀求小霓：“官家尚未痊愈，若此刻不阻止，明日恐有不妥。”
杨日言只当她是默许，回唤过小黄门，吩咐他们去开启各殿阁门，通知太后太妃及都知们。小黄门应声领ๆ命，转身走至门边时，小霓却回过了头，厉声道：“回来！此刻谁也不许走出福宁殿半步！”
赵煦道：“甚好。只是节庆家宴，兵戈ຖ之戏作作样子便罢，有几处未免演得太过激越。”
梁从政欠身作答：“是。先前十大王说年年剑舞都只是二人对舞，甚无趣，因此建议改程式。这两ä日急召王驸马与大年先生商议，又留在宫中ณ连夜与十二大王演练，才排成了今日这出戏。”
刘ถ清菁抬与他相视，温柔一笑，但目中水光莹莹，是忧思恍惚的样子。
赵煦ะ俯身向前，亲手搀扶皇后。而这一扶，他是直接握住了刘清菁的手。
“你不必瞒我，我看得出来。”赵佶又道，“我们平时各自私下练剑，每隔三日合练一次，但最近两ä次他都借故推脱了。今日我上门去找他，他才勉强与我对舞，但右臂运剑吃力，很难顺利完成对舞动作。我问他缘故，他只说是近日劳累็所至。如此看来，必有隐衷。”
蕙罗迟疑一下后摇了摇头。
王夫人低眉不语，虽带有礼貌的微笑，但稍显紧ู张。太后让她在太妃下方席位坐了，方缓缓对太妃道：“这几位新า妇都是孝顺ิ的，九哥和十一哥的新า妇也常入省宫中，只是太妃不常过我这边来，所以很少见到。”
婆媳二人叙谈片刻后，圣瑞宫朱太妃终于现身了。朝太后福了一福，太妃即主ว动在太后西侧席位坐下。见太妃入内时王夫人已立即起身，待太妃落座便向她施礼ึ，太妃端然受了，才抬手示ิ意夫人平身，笑道：“十哥这新妇不错，如今身子不方便也记挂着太后，不辞辛劳地入宫请安，和十哥一样，真是孝顺。”
蕙罗讶然想：“那ว为何我送去时她会收下？”但旋๙即自己猜到了答案：那时她房中ณ弥漫着龙涎香，显然是赵佶在其中，她急着关门，担心不收礼物蕙罗会反复相劝，所以暂且收下，次日便让人退了回去。
翘翘撇撇嘴：“别提崔小霓了。上次我请你送给她的礼物，她第二天就让人送还给我了，原封未动，只怕她连看都没看过。”
王湲又再避过，仍旧ງ不理，只是垂泪不已。赵佶再次靠近她，换上一副孩童般纯洁无辜的表情，牵着王湲的袖角摇了摇，让她的身影落在他一清如水的眸子中ณ：“我错了，不该这样吓阿湲姐姐。阿湲姐姐若不高兴就骂我罢，千万别哭，看见你哭，我也会在心里哭。”
赵佶见状，握着郑滢的丝巾要去为王湲抹泪，王湲侧身避开，暗暗啜泣。赵佶遂绕至她面前朝她一揖过膝，微笑道：“是我错，请阿湲姐姐恕罪。”
“一张旧桌子。”赵煦ะ道，“那是我常用的桌子，太皇太后觉得旧了，命人用新的换去，但我又让人搬了回来。太皇太后看见便问我，为何要坚持用它，我说：‘这桌子是爹爹用过的。’她一听，竟然当场落下泪来。”
蕙罗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间已移至他榻前近处，见他停顿当即追问：“什么事？”
蕙罗答应，从6氏所言事联想起赵似宽恕香积之善举，不由感慨万千，心想他外表如此冷漠，不想竟会如此重情重义，难怪听自己言及情义之ใ事，便开始原谅了香积。一念及此，遂对他油然生出几分钦佩与敬仰之意，再想到เ他为掩饰剑伤还须装ณ作一切如常，不躺下将养，仍去书斋看书，乃ี至用左手为ฦ她写下给梁都知的信，蕙罗更为ฦ动容，对他又多了两分怜惜之情，愈关心他的伤势，再问6氏：“那大王后来可曾上药？”
6氏叹道：“可不是么เ……若有人来，现这事，那ว随从必将受到严å惩，轻则逐出宫去，重则押送至大理寺，判他个ฐ谋逆罪都是可能的。他跟随大王许多年了，两ä人说是主仆，实际如同兄弟密友，大王自然要百般掩饰以庇护他……他知道是你看出他手臂上有伤后就要我来跟你说，千万别把此事泄漏出去，尤其不能让官家和太妃听到เ半点风声。”
太妃道：“只要我开口，官家岂会不允？”立即便掉头吩咐卢尚宫，“你且带沈内人去见见我宫中梳头的丫ฑ头，让她们今日先拜个ฐ师。”
说罢便命人取来珠玉饰及衣物若干，赐予蕙罗。蕙罗连连推辞，太妃并不收回，径直命两ä位小黄门把所赐之物送往蕙罗居处。又再三询问蕙罗是否愿意教授圣瑞宫内人，蕙罗只得说：“须先回过官家，若他无意见，奴婢自然是可以过来的。”
“值得的，”赵佶浅笑着，目视前方แ，若有所思，“我一直在追寻一种最爱的香，希望只要闻见它，就可忘记所有痛苦、忧虑与烦恼，得到身处极乐世界一般的安宁与平和。但那种香好似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ณ，直到我闻见龙涎的香气……它的味道与我期待的香气还有些差ๆ异，但已相当接近。以后我会继续尝试，用各种香料与之相合，希望有一天，能配成我一生追寻的那种香。”
“二十万缗？”蕙罗难以置信地重复。就算是当朝宰相，月俸中的钱也不过三百缗而已。听赵佶如此口气，好似花的只是二十缗，而不是二十万。
崔小霓幽幽瞪他一眼，道：“这小凤团，必也是先赠给郝先生、刘先生之ใ后还有多的，才想起我……”
赵佶笑道：“姐姐可又冤枉我了。上回那ว小龙团茶，我原是备了两ä份，你与梁都知一人一份，他说最近胃寒，喝不得茶，我便把他那份也送给你，谁知你还不高兴……我那里还有些小凤团，你既ຂ不要汉香，我便再送些茶给你罢，这回可是只给你一人的了。”
他吃痛松手，放开了她，但立即又握住她持刀的手，硬生生把篦刀夺了过去。
篦刀很小，并不锋利，但有齿，在她用力挥舞下也有些劲道，落在他颈上迅划出了一条斜斜的伤痕。
赵煦亦未反驳，又另提一事：“还有人说，九哥与你打马球，你一些也不让他，全取三局，比分还很大，令他大失颜面。他气不过，又找你打了一局，你又把他杀得片甲不留，连言和也不肯。”
赵似答道：“若年纪小便要人处处让他，那他永远长不大。”
待呕尽这日所进膳食药物后，赵煦才松开蕙罗袖口，自己引袖拭去睫毛上的泪，在侍女伺候下漱了口，冷眼看看蕙罗，又恹恹地躺下了。
阁中侍女内臣纷纷上前，因赵煦ะ一直紧拽蕙罗衣袖，众人亦不敢拉开，只得手忙脚乱地取物备用，协助照料。
张茂则一面不动声色地从赵似手中抽出弓箭，一面含笑对他道：“上次臣见大王与十大王玩双6，言谈甚欢。”
赵似眸光忽地暗了：“他们都不跟我玩。”
章惇不动声色问：“若满两ä千，可有优惠？”
姑娘道：“有的。先帝ຓ驾崩，我们店主ว悲痛之余，感念先帝德政，决定还利于顾客，餐钱满一千返一百，满两千返二百。”
章惇道：“如此，我再加一角银瓶酒，一角羊羔酒，请姑娘包好，我带走。”
姑娘答应，出门取酒。章惇待她身影消失，拍案怒道：“岂有此理！神宗元丰年间我请苏子瞻在此吃饭，菜式相差不大，才一百六十文，如今竟涨了十倍有余！”
赵似道：“其实，如今在哪家吃饭，点这么多菜，应该都是这价……”
章惇默然，旋即一声长叹：“说到เ底，也是我的错。”
言罢掏钱袋，数后面有难色。赵似明白他钱大概ฐ没带够，伸手取自己钱，才立即想起适才钱都给蕙罗买香药了。三人面面相觑，顿ู时大窘。
“怎么เ办？”赵似问。
章惇想了想，目示后门：“三十六计，走为ฦ上！”
随即弯腰抚着小腹皱眉做肚痛状，一壁暗示赵似和蕙罗跟上，一壁踉跄着出门，问门外之人净房所在，那人手指后门处，章惇道谢后下楼朝后门疾走，赵似与蕙罗强忍笑意，匆忙跟上搀扶，一起朝外走。
走到后门，三人当即一路狂奔。赵似担心蕙罗跑不快，伸手牵她的手，拉着她跑，直到远离了这家分茶店才停下来，相对大笑。
章惇笑道：“事出无奈，惭愧惭愧。明日我会派人送钱给店家。”又对二人道：“我爱吃猪肉馄饨，但家人说我吃这个有份，总不让我去，如今即将离京，也顾ุ不得那么เ多了，私自过来，不想与二位相遇，也是机缘。怎奈国朝规定，宗室不能ม结交朝臣，我们相聚饮食已是逾制，不敢再请二位下榻于我宅中ณ，恐累及大王。”
赵似颔道：“我明白，相公请回。我们可去吴荣王府稍歇半宿。”
章惇称善，拱手向二人道别后独自回家。赵似携蕙罗回到停车处，扶她上车，朝吴荣王府驰去。
此时已๐近三更，空中ณ飘散着细如绒毛的雨，蕙罗坐于车中，听朱轮辘辘逐马蹄，看长袖飘飘沐微雨，随那个ฐ确信不会伤害自己้的人，穿行于春夜的汴京，走过慢慢褪色的街市，心里但觉异常安宁。有那么เ一瞬，甚至希望这路朝前无边蔓延，可以不见尽头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便钱官券่是指时人将钱存入京师左藏库兑换的证券่，可在全国境内取现钱。言情北宋时为民办机构所创，也是取钱凭证。或会子